半个月紧紧张张的幕后行动终于在8月29日拍板“成交”,准备粉黛登场啦,阿芬长长出了口气,如同完成一项光荣而又艰难的历史使命。福利院的人们也轻轻地出口气,似乎为将减轻一份负担而心情舒畅。
9月3日,阿芬从飞云江畔的顺泰乡到瑞安城来接“新娘”认爹娘了。按福利院的规定,领走一个院员必须留下一个文字凭证。办事精明周到的阿芬早已准备妥当,她来前到村委会开了一张“求偶申请书”。白纸黑字,盖有村民委员会红红的大印——
求偶申请书
兹有我村男青年陈解造,虚龄27岁,身体健康,至今尚未婚配,恳求贵院选择一名合适的女青年给其为配偶。但请贵院须让该女青年来我村暂住一个月。暂住期间,保证不让他俩同居。
瑞安市顺泰乡村头村民
委员会(章)
×月×日
这奇异的“求偶申请书”在我国实属少见,恋爱结婚的青年人,有几人写过“求偶申请书”?你甭说,这纸申请书轻而易举在骗取了院领导的信任,但是,“求偶申请书”恰恰暴露了一些人知法犯法的马脚。
一纸“求偶申请书”就这样换走了一个15岁的痴呆姑娘。聪明的阿芬领着痴呆的阿娟两渡飞云江,顺顺利利地来到顺泰乡。窄窄弯弯的田埂上,阿芬和阿娟有说有笑,一前一后向村头村走去。
傻姑娘啊,你哪里知道自己一步一步地迈进不幸的魔窟。
几座土山,怀抱一个小小村落,飞云江绕村而过,村前村后一片片青翠翠的竹林。
9月3日下午,像谁下了一道命令似的,村头村的男女老少倾,村而出,早早地集聚村头。
当阿芬领着阿娟从人的甬道中穿过时,一百多双眼睛瞪圆了,目光追随着由远而近的阿娟。阿娟不知道这么多人干么,—个劲地望着他们傻笑。
阿娟被阿芬领进村头最西边的两间被烟熏得黑咕隆咚的瓦房里——这就是解造家。她愣头愣脑地坐在门口的枯树墩上,两眼直直地盯着地面。几十个喜欢看热闹的人围住阿娟品头论足。
——乖乖,好宽的身板,好肥的屁股,一看就像个生儿子的样。
——脸蛋白嫩嫩的,一掐一股水,就是眼直了些。
——听说只有15岁,嫩是嫩了点,不过可以用了。吃罢饭,天黑了。解造娘和解造妹妹知趣地到邻居亲戚家睡了。阿芬对阿娟说:“今晚就困在这里,不走啦。”
傻阿娟没搭话脱衣上床,她大概白天走这么远山路走累了。阿芬暗自笑笑:“阿娟看来真是这屋里人,不挑三拣四,还挺随便。”
这时,阿芬走到外屋,对呆呆坐在长凳上发愣的解造说;“大兄弟,快去看看你的新娘。”说完,她嘴向屋里呶呶,一颠一颠地出去了。
呆头呆脑的解造足足愣了两分钟,尔后高兴得跳起来,他拴好门闩,拉灭那昏黄的电灯,懵懵懂懂地摸进漆黑的屋里,悄悄地掀开搭在阿娟肚子上的被单。
“谁个?”梦中的阿娟被惊醒。
“我。”
“干啥个?”
“跟你困觉。”解造猛地搂过阿娟。
“不干!不干2”阿娟拚命地推他。
“你是我老婆。”
“我不干,我不干!”阿娟大哭大闹。
27岁的光棍儿,精力足得像头牛,他一把扯下阿娟的衣裤,疯狂地扑向傻姑娘。阿娟挣扎不脱,只好任凭解造蹂躏。这一夜,他把积压了二十多年的情欲统统释放给身下的傻丫头。
风,呜咽着……
智残人的命运是由正常人安排的,他们只有听从正常人的主宰。正常人知法守法,残疾人也就有法律保障,若碰到那些糊涂官、糊涂人呢?
法律似乎忘掉了这里,这时也忘掉了法律!
H.人性在呼唤
【江苏苏北××县】
过罢年,陈圩村的陈老汉的傻儿子三宝整整28岁了,可还没见到媳妇的影儿。如今的年轻人啊,谈恋爱时,女的常常用小手指头轻轻地戳着男的额头嗲声嗲气地说:“瞧你那傻样,傻得可爱。”如果真是个傻子,就不那么可爱了。这不,陈老汉先前给傻三宝介绍了几位,姑娘们一见他傻呆呆的模样,没说上几句话就像老鼠见了猫。
老婆是人家的好,儿子是自己的乖。不管怎么讲,傻儿子也是娘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别人再不喜欢,当父母的都看成掌上的明珠,恨不得含在嘴里,顶在头上。为傻儿子的婚事,老俩口求爹爹告奶奶跑细了腿,总算攀上了十八里铺的叶家呆闺女。订婚那天,女方开门要价2000块。乖乖,一个呆子也这么贵,便宜点行不?要是不愣不呆,甭说两个数,就是再加两个数也不行,现今娶个媳妇哪家不花万儿八千的,也不撒泡尿照照你儿子,他也不机灵哪,怕出血,就让你傻儿子打一辈子光棍吧。
2000块钱彩礼确实不算高,可对于从鸡屁股抠钱过日子的老俩口来说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呆就呆吧,贵就贵吧,弄回家把媳妇往床上一撂,几个月后让她怀上孕,庄户人家不就图这个吗?陈老汉思量来思量去,咬咬牙,一跺脚,给。卖掉家里那头牛,再找亲戚借点,分文不少。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腊月十六,黄道吉日,陈家把呆媳妇娶进门。傻小子配呆闺女也算门户对。还别说,他俩虽然身体某个机件残缺了,但性功能和生殖系统正常着呢。一年后,呆女生下一个白白胖胖的闺女,老俩口乐得屁颠屁颠:陈家总算留下点骨血啦。可是,孙女都长到4岁啦,什么也不知晓,吃饭得人喂,站着尿尿,躺着拉屎。整天光会傻哈哈地笑,见了爷爷喊爹爹,扯着妈妈叫奶奶。
人的欲望永远没有满足的时候。当初,老俩口只想娶个儿媳,如今连孙女都有了,可还想要个孙孙。有女无儿半绝户。老俩口想孙孙想入了魔。傻孙女有一对傻爹娘,趁儿子还有一对精明的父母,趁儿子、儿媳正当年,何不再生一个,过了这个村可没那、个店喽,像自己这把年纪想生还生不下来呢。
老俩口找到乡里。乡计划生育干事对他们说:“三宝结婚没追究就够照顾的了,再生第二胎恐怕难办。”
“陈家万万不能断了后呀,看在俺老俩口的份上就开开恩D巴。”
陈老汉夫妇一把鼻涕一把泪,可怜兮兮。
那位干事的心被哭软了。是呀,在农村没有儿子会被人讥笑的,一辈子也抬不起头。按上头文件规定,第一胎孩子有残疾,准生第二胎。三宝符合条件,至于我国《婚姻法》“禁止智残人结婚”的规定暂到一边休息去吧。于是,又一张宝贵的准生证落到陈老汉手里。
呆儿媳果然不负重望,又生了一个傻儿子。这下,陈家可“热闹”喽,年过花甲的老俩口自己照顾自己都勉为其难,还要忙着给傻儿子、孙子、孙女喂饭、穿衣、洗澡,还要料理儿媳如期而至的假期。
去年夏天,记者走进这间没有电灯,仅靠屋顶的两个小天窗透光的低矮的草房里。屋里散发出阵阵霉味酸臭味,令人作呕。望着老俩口那佝偻着的身影和四个嘿嘿傻笑的家庭成员,我的神经、我的肌肤为之震颤:如果老俩口先于他们谢世了呢?谁人来照顾他们?
I.两个傻丫头的爱情故事
黄河故道徐州。城北三十里地住着一老一少父子俩,儿子吴春生驼背躬腰,右手有点残疾,下不了地,干不了重活,三十五六岁了还没娶上媳妇。白天倒没觉得什么,一到晚上,春生长叹短吁,坐卧不安。
问题就出在“坐卧不安”上。春生虽说嘴上不讲,可心里馋得要命,他望着村里那些大姑娘、小媳妇常常愣神,眼睛发直,听到隔壁人家小夫妻调笑说情,亲亲热热,他就揪心地烦,一烦便满村闲逛。老吴头晓得儿子需要一个女人陪伴,他害怕春生到外面惹是生非,耍流氓闹出什么乱子,想尽快给儿子娶一个拴住他的心。然而,在农村就是膀大腰圆的壮汉子娶个老婆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更何况春生又残疾,哪有姑娘肯守着一个不完整的人过一辈子!
这两年徐州拐卖妇女的很多,本村就有专门做这种买卖的。一天,老吴头特意告诉人贩子给春生留个便宜的。两个月后,人贩子通知他新来了一批“货”,让他去看看。天刚擦黑,老吴头揣上平时一分一文集攒起来的500块钱匆匆赶去了。人贩子家拴牛的破屋里并排坐着六七个女人。他端过煤油灯凑近前看了遍。年纪轻轻的模样中看的他不敢要,这号女人不会好好过日子的。他望望靠墙角的一个女子,约摸四十岁光景,嗯,这个还差不离。他拉过人贩子,用手指指那女人,问:“啥价?”
“1500归你。”
“乖乖,太贵了,买不起。”他按按怀里油渍的票子摇摇头。
“你还个价?”
“俺没那么多钱,你给拣个最贱的。”
“这个咋样?!9岁,还没开封哩(处女),只是脑子有点不好使,我只要你700块。”人贩子把一个呆头呆脑的姑娘拉到他面前说。
他不放心地摸摸掐掐姑娘的屁股脸蛋,就像到集市上买牲口那样仔仔细细。好一会儿,他满意地点点头,问:“能不能再刹点价?”
“实打实地,老吴头,你手里到底有多少钱?”人贩子显得不痛快。
“只有500块。”
“看在同村同姓份上,抬头不见低头见,你领走吧。”“人贩子”慷慨地挥挥手。
老吴头千恩万谢,感激得不得了,拉着傻丫头回家转。
于是,傻丫头在吴家住了下来。
于是,春生有了个傻婆娘,老吴家有了个傻女人。
无独有偶。
安徽风景区黄山。某山村的邹老汉打了一辈子的光棍。年轻时他曾风流过,不过是偷偷摸摸地和人家婆娘胡乱搞几次,再就是打点不懂事的小女孩的主意,为此,他没少挨揍。如今,他五十大几啦,眼瞅着土快埋到脖根了,精力体力明显一年不如一年,但他人老心不老,越来越想搂着婆娘睡觉,正儿八经的婆娘。真是无巧不成书。去年夏天,村里不知从哪跑来一个疯丫头。要说疯丫头可真够疯的,来了例假也不知道擦擦弄弄,任凭血顺着大腿往下淌,大白天能当着众人面脱得光光的,毫无羞耻地满村转。这一转不要紧,转得老邹头心烦意乱,欲火燃烧。
终于有一天,他将疯丫头领到自己家里,当天夜里,他就把她按到床上,瞎折腾一番,尽管累得腰酸腿疼,气喘咻咻,可他心里由衷地感到满足。
过了月把时间,疯丫头呆烦了,直嚷嚷回家,还常常往外跑,他可舍不得放她走哟,有个疯女人搂着总比守空房强,别的不说,起码夜里可以解解馋,暖暖脚,高兴时还能快活快活。何况他还想过个一年半载让疯丫头怀上崽,自己百年之后也好有个抬棺送终的……他相信自己的实力。
这是两个真实、荒诞的故事。
然而,故事仅仅是开始……
沉思录:天道与人道
1987年12月,全国残疾人抽样调查领导小组、国家统计局联合发出公报:全国现有各类残疾人5164万,其中智力残疾者(白痴、脑瘫、愚鲁)约1071万。
1000多万,等于澳大利亚的人口总和或6个新加坡人口总和!
聋、哑、盲及肢残人只要努力,经过一定的技术技能训练,不仅可以自理生活,而且还能登台演出,绘出精美的国画,谱写出动人心弦的乐曲,挂上世界伤残人运动会的金牌。这些业已成为现实。但是,那些呆傻人大多数都是毫无社会价值的废品。他们将给社会、国家、个人带来多么大的负担啊!
因此,提高民族素质、优化人口是当代中国面临的严重问题。早在2000年前,大哲学家柏拉图曾提出过保护人类良种的主张:“父50岁母40岁以上所生子女应自杀,自身有残疾者杀。”他在《理想国》中写道:“国家应干预婚姻,把最优秀的女人配给最优秀的男子,以保证人类的优秀分子不退化,生理有缺陷者不予婚配。”
亚里士多德也建议:国家制定不准残疾人结婚生育的法规。先哲的遗训,虽然有些提法失之偏颇,但洗涤人口,保证良种的思想可供后人思之深长。
二十世纪二三十年代,美国悄悄然地把“优生学”和“安乐死”搬进了自己的法典,对精神残疾人采取绝育手术。
日本曾设立《优生优婚保护法》。
可见,他们的做法是警醒的、明智的,那么,具有悠久文化历史的中国呢?
科学研究表明:形成智残恶性循环,父母遗传基因是重要因素之一。据1988年底报载:我国19%的智残儿的父母一方或双方是智残人。
孔子说过,天命不可违。由着自己的感情违背天道,违反生命科学规律,必遭天谴。
孔子有功!
然而,“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也为孔老二的遗训。因此,那些智残人的生身父母舔犊心情迫切,千方百计地为智残孩子娶妻生子,传宗接代。
孔子有罪!
几年前,我国试行了优生法草案。婚前检查、优生优育喊得震天响,可执行情况又如何呢?真正的检查、优生又有几人?一包烟、一瓶酒便能过关,一桌席一餐饭便能合法。至于农村,领取结婚证的都很少,更谈不上什么优婚优生啦。本章中,陈老汉夫妇俩一把鼻涕一把泪居然能为傻儿子领到第二胎准生证,村头村民委员会居然愿为陈解造出示“求偶合同书”,而社会福利院为智残姑娘婚配大开绿灯,还沾沾自喜做了件大好事。
也许是面对一千万痴呆人口,也许是带血的阵痛,似乎触动了东方巨龙的一根神经末梢,中国经过徘徊、迟疑,终于带着满身流血的伤痂,渐渐地警醒了。甘肃省率先通过颁布了中国第一部“优生法”——《禁止痴呆傻人生育的规定》。痴呆傻人必须施行绝育后方可结婚,如果双方均系痴呆傻人的可以只对女方施行绝育手术;一方痴呆傻人的,对痴呆傻人施行绝育手术;对于已经结婚但未生育或还具有生育能力的痴呆傻人,法规规定也要施行绝育手术。
全国各地正在仿而效之,制定对精神残疾人强迫流产和绝育的立法。
至此,我们还不能不忧心忡忡:《禁止痴呆傻人生育的规定》颁布之后,会不会出现婚前检查那种结局,能不能得到整个社会的认可?
提高人口素质的一条重要的出路:禁止智残人结婚、生育。当然,这要依赖于人们的理智程度。
第五章 幸福在阵痛的子宫里痉挛
近年来,.残疾人婚姻几乎成了一大热门题材,消息、通讯、电影、电视、小说、报告文学屡见不鲜,流彰溢彩的文章更是到处可见。
每当我听完一支支幸福的赞歌后,我的心里像盘着一条巨莽,很沉重,很沉重,竟产生一个奇怪的想法:他们的婚姻真的幸福吗?
带着这个疑问:我走进一个个美满的残疾人家庭,走进了他们的感情世界。我发现,幸福婚姻咏叹调上跳动着不合谐的音符
J.并非美丽的故事
[安徽××县]
早有耳闻,刘广东9年如一日照顾植物人妻子的可歌可泣的事迹。今年寒假,我利用探亲的机会慕名来到闻名全县的“五好家庭”刘广东家。
刘广东腰系围裙正从烟薰火燎的厨房里出来。
“怎么现在还没吃饭?”我问。
“有啥法子哟,我刚下班。”他解下围裙搬张椅子让我坐下。
“咋不雇个保姆?”
“哪能雇得起哟,我每月工资加奖金还不到130元,仅够糊口的。”
可能接待记者太多,刘广东对我这次采访不冷不热。当我说明来意后,他沉吟良久。过了好一会才慢腾腾地说:“你都看见了吧,那就是我妻子。”说罢,他用手指指院内竹床上一个木乃尹似的躺着晒太阳的女人。
我递给他一支“大重九”,他摆摆手,表情木然地问:“你愿听真话还是愿听假话?”
见我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的样子,他解释道:“你若是来唱赞歌的,我就说婚姻如何如何幸福美满,日子过得甜甜蜜蜜,我还可以介绍许许多多故事,保证让你感动得热泪盈眶,你回去写一篇感人肺腑的文章,报刊一登完成了任务,我也出出名,两全其美。”他苦笑笑。
“那真话呢?”我问。
“若是这样,我会使你感到失望的。”说话间,我看见泪水在他眼眶里打转,大概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吧,才未流出来。
经我耐心反复地解释表白,他终于讲述了那不愿回忆的往事,声音很缓慢、很沉重……
我原来家在城西三里墩,25岁那年经人介绍认识了包梅。开始她父母不同意这门亲事,嫌我父母早亡,是个孤儿。后来,见我老实、厚道、能干,就勉强答应了。一年后,我们结了婚,是倒插门。新婚第8天,包梅到公路对面塘里洗菜时,被从背后急驶而来的卡车撞倒,中枢神经截断,全身瘫痪,生活不能自理,大小便失禁,躺在床上像死人一样,仅靠葡萄糖水和稀粥维持生命,开始,我抱着能治好的想法,跑了好几家医院,都不见好转。后来,听地区人民医院的一位老医生讲,她成了植物人,别说在小医院,就是到省城到北京大医院,治好的希望也不大。但我还不死心,毕竟夫妻一场,治疗一年多,花了七八千块,屋里值钱的东西全卖光了,还欠一屁股债,仍没治好。
就在这时,地区报纸的一位记者不知从哪得知情况后,跑来跟我闲扯了几句,写了一篇五六千字的报道,说我不嫌弃瘫痪的糟糠之妻,一往情深,甘愿把青春献给妻子,还说我从不为自己着想,80年代“活雷锋”,思想境界如何如何高大。胡扯蛋,其实当时我只想尽一个丈夫应尽的职责,也算对得起她,哪有闲心去考虑那么多,也不像记者吹得那么玄乎。
谁知这么一篇文章竟改变我的命运,就像如来佛贴在五指山上的佛,想摆脱也摆脱不掉了。县、地领导看了那篇文章后,都坐着车子来看我和妻子。县长紧紧握着我的手说:“你真不简单,我们都应该向你学习。”当时,我就想,你千万别向我学习,真要是这样,那你就当不成县长喽,守着瘫痪的妻子可不像你说的那么轻巧。后来,上级树我典型,可我无心去开授奖会,县长亲自把“五好家庭”的光荣榜挂在我家墙上。乡里给我安排了工作,就是离家不远的麻纺厂,我还入了党。
“包梅亲戚不管你们吗?”我问。
包梅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都已成家,住在一个村里。头几年,她家兄弟姊妹在生活上还接济接济。日子长了,包梅的病不见好,人家谁还老惦记你?家里有两亩责任田,我又要上班,又要种地,又要照顾病人,没白没黑地干,日子过得太难了。平时,我苦点累得都没啥,最怕的是我生病。有一个次,我拉肚子,和包梅直挺挺地躺了一天,连个端水的-都没有,她哥哥就住屋后,离这儿没几步远,可连个面都不照。没有办法,我硬撑着起来做饭喂包梅。
一天,我找到包梅父亲,问他能不能照看一下包梅。你猜他咋说,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我忙得很,哪有闲功夫,就是儿子、媳妇这样,也得看我有空没有。这句话伤透了我的心,我还指望什么?万般无奈,我上班走了,就把包梅锁到屋子里。
那天晚上我一夜没合眼,我想离婚,离了婚看你们还管不管?第二天,我跟她家里人商量,她父亲和哥哥一听急眼了;“离婚?那还中?除非你先把包梅害死。”
我看商量不通,就直接找乡、县领导诉苦,他们一听我要离婚就直摇头,反而劝我说:“你现在是我们县树起来的典型,又是共产党员,要好好伺候她一辈子,离婚的事你不该想。”
社会上关于我的谣言就更多啦,说什么的都有。最使我痛心的是,有些人陷害我,女的去找我,说我勾引人家,甚至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连什么时间、什么地点、什么动作都说得明明白白,跟真的一样,我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弄得我到处遭人白眼、唾骂。
那时,我心里就像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都有。离婚吧,我怕对不起领导,又怕众人说三道四。不离吧,日子咋这么难熬,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我也就死心踏地了,凑凑合合过吧,这样也就无人说长道短了。
“领导们还常来看看吗?”我问。
“很少来,我知道他们工作忙,脱不开身,能理解。不过,他们还没忘记我们,每年评选‘五好家庭’,‘模范丈夫’,树什么精神文明典型都会想到我们家的,喏,你瞧瞧,屋里都快放不下啦。”我抬头望望,四壁墙上挂了金匾、奖状、锦旗。
“我听说县里有所敬老院,能不能送包梅去?”
“以前我打听过,人家不同意接收,一是因她有丈夫,二是因她年龄不够。现在就是人家愿意收留,我也不愿让她去。她就我这个亲人啦,已经够可怜的了,送她去那里,我还叫什么人?我想好了,这样糊里糊涂过下去,过一天少一天。”
说到这里,这位30多岁的男子汉声音哽咽了。
“你现在还想离婚吗?”
他头摇得像货郎鼓似的,凄凄一笑,说:“9年都过去了,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过,再说我们还有点感情,我不忍心丢下她不管。”
我要告辞了,我看着那些奖状,又望望面前的刘广东和他的妻子,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K.一个东方女性的命运
[河北××县]
这次采访如此顺利,是我始料未及的。先前采访时,得兜圈了,绕弯子,慢慢诱导,由表及里,可是,一切入正题,被采访者不是闭口不说,就是哭得一塌糊涂,弄得我鼻头也酸溜溜的。我见到齐先荣时,她正在喂猪。听说我要采访她,她显得很热情,抱起两岁的儿子就说开了,脸色很好,看不出丝毫愁容。
俺和大牛(齐先荣丈夫的乳名)住在同一个村里;俩家原来相处得比较好。听娘讲,四岁时由爹做主,俺和大牛订了娃娃亲。大牛11岁那年得了一场大病,病好后他的眼睛就瞎了,那时,俺还小,只知道逢年过节,他家给俺买衣裳,接俺去吃饭,俺觉得怪好玩,很有意思。渐渐地俺长大了,懂得了怎么回事,几次提出退婚,爹娘就训斥俺。订婚十几年了,花了人家不少彩礼钱,那可是人家辛辛苦苦累来的血汗钱,退婚肯定还要还人家的,可当时,俺家兄弟姐妹多,家庭负担重,没有能力偿还,这样俺还能说什么呢?婚事一耽搁就是几年。
18岁那年,俺和大牛双双到乡里扯了结婚证,入了洞房。新婚那天夜里,俺从熟睡中被他的哭声惊醒,他搂着俺哭着说:“我对不起你,你很年轻,你应该嫁个好丈夫。”俺被他哭糊涂了。“俺们不是过得好好的吗?”俺问。“我真舍不得你离开我呀……”俺以为他怕我嫌弃他不好好过日子,就安慰他:“俺跟了你,你还怕个啥,你放心吧,俺不会走,只要你活着,俺就守你一辈子。”他哭得越发厉害,眼泪鼻涕一个劲地往下掉,俺也来火了,把脸扭过去,再也不理他。他哭了好一会,泣声地说:“俺不会有孩子了,俺有病,婚前不好意思讲出来。”俺听后着着实实大吃一惊,都说黄莲苦,俺的命咋比黄莲还苦三分?没想到他眼瞎,“那个”也不中用。但转念一想,他既然是个瞎子,俺都嫁给了他,要为那个事要求离婚,传出去,人家还不笑掉大牙。
他看我不吭气,就说;“俺不能连累你,明个就去治病,治不好就离婚。”俺见他可怜兮兮的样子,俺也心软了。“俺不离,永远不离开你。”俺话没说完,就放声痛哭起来。
“真的?”他抬起泪脸,呆呆地望着俺,好像他突然间能看见俺似的。
“真的。”
他猛地把俺搂到怀里,抱得紧紧的。嘴里反复地说:“你真好,你真好。”
度完蜜月,俺到处为他寻医求药,大小医院、江湖郎中,都治疗无效。听人讲,狗鞭挺管用,俺好不容易弄到两根让他吃下,过了一段时间还是不行。后来,医生确诊为先天阳痿。
这下俺的心完全彻底地凉了。不过,俺虽说心里痛苦,但还是强作笑脸,整天装得乐哈哈的和从前一样照料他。实在憋得难受,俺就跑回娘家痛哭一场。每当这时,爹就给俺讲什么嫁夫随夫啦,什么好女不事二夫啦,什么古时候的贞女啦。每次讲得俺自觉地抹干眼泪回去。时间长了,耳朵灌满了,俺便被那些故事感动得直掉泪,人家王宝钏独守寒窑18年,等丈夫来,俺现在要比她强得多,俺好歹还有丈夫守在身边呢。说来也怪,这样一比较,俺心里就踏实啦,觉得日子也不怎么苦啦。前年,俺抱养了他姐姐的儿子,小家伙吃得白白胖胖的挺惹人爱的,他也很喜欢,现在都会叫爸爸、妈妈啦。
上一页 [1] [2] [3] [4] [5]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