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辂并非完全没有老师。父亲在利漕为官时,他曾求学于郭恩。郭恩,字义博,有文才,善《周易》,明《春秋》,懂天文,是利漕当地的一个老百姓。
管辂先向他学周易,不过数十日,便融会贯通,水平已经超过老师了。回到学校,他开始为同学们占起卦来,了无差错,又得了个“神人”的外号。
接下来就向郭老师学习天文。但管辂同学的要求很奇怪,他只要郭恩讲一下星座的名称和位置就行了。至于星运推算、灾异解读,这些完全不要教,让他凭自己的天分琢磨即可。接连三十天,管同学都通宵不眠,终于跟着郭老师识遍满天星斗。
学了不到一年,郭恩反向管辂请教起了周易和天文。每次听讲都听得如痴如醉,拍案叫绝。他曾感慨说:“管先生啊,每次听您讲到精要之时,我连腿痛的老毛病都忘了,比吃钙片都灵。您讲得太好了。这人与人的差距咋恁大呢!”
有一次,郭恩单独宴请管辂,说:“管先生,不瞒您说,我们家兄弟三人,腿脚都有毛病,不良于行。请先生来,就是希望您能占一卦,看看病因是什么。如果能够禳祈的话,也烦请您为我们向神明祈福。我们兄弟腿疾能痊愈的话,您便有再生之德。”
起卦之后,管辂思之良久,面露难色,说:“我还要再仔细考虑一下。”此时天色已晚,管辂便留宿在郭恩家。
到半夜时分,管辂突然想通了,叫起郭恩,说:“我明白了。卦象之中有君家本墓,墓中伏有一个女鬼,她不是您的伯母就是您的叔母。当年饥荒之时,有人为了夺她几升米,把她推入井里。她还在井中呻吟呼救之时,那人怕罪行败露,又搬了块大石头砸下去。她最后头破而死,孤魂冤痛,上诉于天。”
郭恩此时已经是泣不成声了,“皇汉末年,确有此事,只是外人无从得知!您话里没有点透是谁所为,这是为我避讳;我也不能明讲,此为礼数(孔子曰:子为父隐)。可叹我们兄弟三人得此躄疾已有三十多年了,脚已经萎缩得如同棘子一般,看来是不可复治了。但希望不要再祸及子孙吧!”
管辂说:“火形不绝,水形无余。以您的形状来看,是不会影响子孙的。”
英文里有一句谚语叫“橱中骷髅”(a skeleton in the cupboard),专门形容此类不为人知的可怕秘密,那么郭恩的这个故事也可以叫做“井中骷髅”吧。
很快管辂在当地也有了些名气。这一天有个捕鹿人来找管辂,说自己早晨去查看网罟,发现里面只有些鹿毛和血迹,想算一下捕到的鹿被谁偷走了。
看了卦,管辂对他说,“偷鹿的是你们那儿东巷中第三家人家。”
捕鹿人闻言大怒,准备去他家理论。
但管辂赶忙制止,说:“不可鲁莽!就算你找到死鹿,又如何证明它是你的呢?”
是啊,鹿皮上又没写名字,古代又没有DNA鉴定,难不成就这样算了?
管辂倒有办法,他吩咐捕鹿人:“你到他家门口,等到无人的时候,取一片瓦放到他家碓屋东头第七根椽子上面。不过明日食时,他一定会原物奉还。”
第二天,那个盗鹿者也来找管辂了,说他的父亲昨夜害头痛病,壮热心烦,想请管先生卜一卦。
管辂装模作样起了一卦,说:“你最近是不是偷了人家的东西啊?”
盗鹿者翻了翻眼睛,假装回忆,“这两天,让我想想,好像没做什么啊……”,心里却在盘算要不要承认呢?
管辂又“敲”了他一记,说:“偷的是不是一头鹿啊!”
这下盗鹿者可真服了。管辂对他进行了一番“以诚实守信为荣、以见利忘义为耻”的荣辱观教育,然后告诉他:如果要父亲的病好,就必须把鹿皮鹿肉都担回原地。
盗鹿者走后,管辂赶紧通知鹿主人去取鹿,同时让他再潜回那家的碓屋取下椽子上的瓦片扔掉。
是日,盗鹿者父亲的病也不药而愈了,真是皆大欢喜的结局啊!
一块小小的瓦片居然能影响到家人的健康,听起来似乎是不可思议。其实这并没有什么可惊奇的,古来工匠的厌胜之法也只须在梁上柱中藏些小东西,甚至在安柱时头脚颠倒,就可以让东家家破人亡。
当然此术可害人亦可救人,我的师兄弟里就有通过移动家里的船模来缓解母亲牙痛的,有取出橱柜中的杯子来治疗母亲耳病的。还有一次,一位师兄的儿子高烧不退,师兄弟们各自在家里拆拆弄弄,当夜他儿子就退烧了。
古人也有很多类似的案例。比如在西晋时,上党郡鲍瑗家里贫病交加,又多丧苦。有人就向他推荐了当时的易筮大家淳于智,但鲍瑗从来不信这玩意儿(好像穷人大多不信),还说:“人生有命,卜筮管啥用啊!”
后来,他在某个场合碰巧遇到了淳于智。他的朋友应詹赶紧替他向淳于智求卜:“淳于先生啊,这位鲍君是名寒士,运多屯邅,请您为他卜一卦,看看祸根在哪里吧?”
卦成之后,淳于智说:“你家风水有问题。造宅之时请了女人来施工吧。”
鲍瑗吃惊地点了点头,毕竟在那个年代,女建筑工人还是比较罕见的。
淳于智说:“安宅失宜,不但让你家倒楣,她也跟着倒楣。还有,你家东北面有棵大桑树吧。”
“桑”与“丧”同音,故宅中有大桑树不吉。
鲍瑗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淳于智知道他已经被“镇”住了,对自己有了信心,“开药方”的时机到了,“你现在去市场,入门数十步,看到有人在卖荆条马鞭的,赶紧买回来挂在桑树上,三年之内必能暴发。”
鲍瑗立即奔赴市场,果然买到了马鞭。挂鞭三年之后,鲍家清理井中淤泥,挖出古钱数十万及价值二十余万的铜铁器。他不但因此暴富,生病的家人也都慢慢痊愈了。
让我们再回到管辂的故事。有一次,都尉治内史有人丢了东西。那个年代也没个监控录像啥的,只能来找管辂卜卦。
(嘿,偷东西都偷到警察局了,治安也太差了一点。)
管辂告诉他:明天早晨站在官衙门口往外看,会见到路上有一个人指天画地、举手四向,那失物自然会失而复得。
一切果如其言。到了傍晚,失物也神秘地出现在了原地。不过这一次,管辂并没有揭开其中的奥秘,只给我们留下了无限的遐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