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独臂中将晏福生

晏福生（ 1904 年～1984 年），原名晏国金，湖南醴陵县人。1923 年参加安源路矿工人俱乐部，任煤矿工人纠察队长。1926 年加入中国共产党，1928 年参加醴陵暴动，同年参加中国工农红军。土地革命战争时期，任赤卫团排长、副官、团特派员、团政委、师政委、教导团政委。参加红二方面军长征。1936 年9 月 7 日，任红十六师政治委员时，率部与国民党军在天水镇罗家堡作战，右臂被炸弹炸断，后化脓生蛆，被截肢。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时期，任团政委、旅副政委、旅政委、副军长。建国后，任湘西行政公署主任、湘西军区司令员、湖南省政府民政厅厅长、湖南省军区副政委、第二政委、广州军区副政委、顾问。1955 年被授予中将军衔，并荣获一级八一勋章、一级独立自由勋章、一级解放勋章。曾任全国政协第四、第五届委员，中共第七、第八次全国代表大会代表。在中共第十二次全国代表大会上，被选为中央纪律检查委员会委员。

第一次“向晏福生同志默哀 3 分钟”

1935 年，晏福生任红六军团四十九团政治委员。4 月的一天，晏福生和团长张辉奉命攻打陈家寨。陈家寨驻敌人一个营的兵力。守敌凭借坚固的土围子，妄图阻止红军通过。晏福生和团长张辉率团队进抵寨下，一看便知破寨不易。如何破寨歼敌，晏福生攀上寨外一裸大树上查看，发现寨墙有的地方只二三尺厚。尽管土墙不厚，可对于没有大炮和炸药的红军来说，破寨并非易事。这时，他突然想起炸敌人工事时，常采用集束手榴弹，何不在破寨墙时也用一下呢。主意拿定，他跟团长张辉如此这般地说了一遍。

“可以。就这么定。”团长张辉赞同，团队当下组成 20 多人的破寨突击队。晏福生对突击队作政治动员后，让大家立即捆扎集束手榴弹，要求每 5 枚捆为一束，共捆扎了 5 束。

“好，各营都派一个连从四周佯攻，声势要大。”团长张辉命令。红四十九团官兵呐喊、攻击。为了造成声势，他们还找来洋铁桶子，挂在树上，把鞭炮放在里边点燃，噼噼叭叭，如同打机关枪。

“突击队上！”团长张辉趁各营展开佯攻吸引敌军注意力之际，让突击队将集束手榴弹送到寨墙下，利用敌兵射击、观察的死角，在寨墙上挖了一个洞，将 5 束共 25 颗手榴弹放进去，并把引线连在一起，然后在引线上拴了一根绳子，后退几米猛地一拉，“轰”地一声响，寨墙当下炸出一个豁口。“冲呀！”突击队喊着从豁口冲进寨里。

红四十九团官兵随突击队进寨，展开巷战。晏福生冲进寨子，刚接近敌营部， 20 多个敌人突然从营部跑出来，向寨南门逃窜。他来不及调动部队，带着警卫员向宣德尾追而去，这一追就是 10 多里，直追得敌人上气不接下气，口吐白沫，瘫倒在地，当了俘虏。

战斗结束，红四十九团撤离陈家寨，夜晚进至一个山村总结战斗，清理人数，却不见晏福生和警卫员向宣德，团长张辉问大家：“谁见晏政委？”官兵们都说，只在刚冲进寨子时见过，展开巷战后就再没见过。

“看来是牺牲了。”团长张辉认为凶多吉少，官兵们也认为凶多吉少。

战斗总结会开始，团长张辉很难受地说：“全团起立，脱帽，为晏福生同志和向宣德同志默哀 3 分钟。”指战员们悲痛万分。

“别忙，我没有死！”晏福生接近会场，听得真切，忙扯着嗓子喊，“革命还没有成功，阎王老子还不收我！”

指战员们一听是晏福生的声音，都将目光向门外望去，见他和警卫员向宣德浑身挂满缴获来的长短枪和枪栓，身后还跟着 20 多个俘虏。

第二次“向晏福生同志默哀 3 分钟”

1936 年 9 月，为了实现三大主力红军的会合，红二方面军总指挥贺龙于 9 月 1 日向中央请示，建议红二方面军即刻出动，经天水、宝鸡间，北渡渭河进至清水、张家川、莲花镇地域，以策应一、四方面军会合，并背靠一、四方面军争取休整。中央复电同意。

  9 月 4 日，红二方面军的二、六军团分为左右两个纵队向前开进。六军团为右纵队，晏福生所在的十六师为前卫，从两当县出发向西北方面拓展，边打边进，开辟通道。

  5 日夜，红十六师经高桥进至娘娘坝。政委晏福生和师长张辉获悉镇内守敌无几，即各自带兵一部袭人镇内，消灭守敌。正当晏福生和张辉组织部队清点战利品时，困守在河对岸碉堡里的敌人，突然居高临下向娘娘坝街内射击。弹雨中，张辉师长不幸中弹牺牲。

“机枪掩护！”晏福生挥动右臂高喊，“一营跟我上！”“为张师长报仇！” 一营官兵在晏福生带领下，冒着弹雨淌过河，进抵敌人碉堡下。

“手榴弹！”晏福生命令。“嗖嗖嗖”，红军战士手中的手榴弹飞上碉堡。碉堡里的守敌顿时被炸得鬼哭狼嚎、血肉横飞。歼灭娘娘坝守敌后，晏福生又率领部队马不停蹄地向前推进。7 日，当晏福生率红十六师由天水镇行至罗家堡时，突然与盐关镇出来堵截红军的敌人相遇。激战中，红十六师虽然连续打退敌人的多次冲击，但由于胡宗南调集的堵截大军越聚越多，仍不能脱离战场进行转移。红十六师陷人危机，整个军团陷人危机。

危急关头，晏福生当机命令部队退出山头阵地，从山下的斜坡上杀出一条血路，让军团主力顺利转移。红十六师刚撤至山下斜坡，敌人就一窝蜂地扑上来。

“打！狠狠打！”晏福生高喊着指挥部队向敌人冲击。战斗中，师参谋长、政治部主任相继负伤，师里四个指挥员仅剩下晏福生一人。他命令三营猛烈攻击敌人队形比较密集的右翼，以便迷惑敌人，来个声东击西。这一招果然见效，吸引住了更多的敌人。他当即指挥其余几个营向北突击，很快杀出了一条血路。

正当晏福生要率部跟进撤离，敌机飞抵红军阵地上空进行轰炸，一颗炸弹在他身边爆炸，他的右臂被炸断。警卫员向宣德和麻婆子冲上前扶住晏福生。司号长刘天久和原张辉师长的警卫员张少华也冲上来，给晏福生包扎。晏福生看了看继续朝上攻击的敌军，忍着巨痛，用左手从内衣口袋掏出密电码，交给向宣德：“这个，你负责带出去。”

“晏政委，你……”“不要说了！”晏福生从地上捡起被打掉了的驳壳枪，庄重地递给麻婆子：“大个子，你有劲，这个你带上。”

几个警卫员怎么肯丢下首长自己走呢！他们一齐拥上前，不容分说架起晏福生就走。“放下，敌人上来了！”警卫员没答腔，继续架着他朝前跑。晏福生焦急地大喊：“要当俘虏也不能这么多人一块当，都去送死！”“不，要死我们死在一起！”“混账，你们好胳膊好腿，革命需要你们，都快走！”

晏福生看了看扑上来的敌人，他声泪俱下地说：“我命令你们快走，要不我枪毙你们！”大家吃惊了，仍然不忍心离开。晏福生伸出左手说：“大个子，给我枪！”大家一看晏福生要动真格了，只好挪动脚步，朝前走去。

晏福生见几个红小鬼一步三回头地走，怕他们耽误时间，让扑上来的敌人俘虏去，便果断地从高山坡上纵身朝下一跳，决心摔死，不料却被酸枣棵子、粗篙草杆子七阻八拦，轻轻地滚落在山坡下。他没有死，神志清楚地看看四周，发现身后有一个老乡放羊避雨的土窑洞，便毫不犹豫地滚了进去，使得窑门口连一个印痕也没有留下。

晏福生跳下高山坡，被阵地对面的敌人发现，他们立即扑过来要捉活的。向宣德一看敌军朝晏福生跳下的地方扑去，喊了一声“快救晏政委”，便同几个战士迎着敌人冲了上去，一个猛冲击，全歼了十几个敌人。向宣德和几个战士立即到山坡下寻找晏政委，却没有找见，都以为他牺牲了，便匆匆离开，紧跟部队朝北转移。

向宣德等人撤走后，一个大个子敌兵，端着枪跑下山，到晏福生滚落下的地方搜索。在窑洞口，敌兵站在窑洞口喊：“红军长官，出来吧！”他见窑洞里没有动静，又见地面上确实没有红军躲藏的蛛丝马迹，才懒洋洋地走了。一心想拿赏钱的敌军，走了一个人又来了一个班。晏福生在窑洞里听见敌军士兵喊：“班长，这里有个窑洞！”“好，你进洞里看看。”喊班长的士兵站在洞口犹豫，怕进去没了性命。“快进去搜，还愣什么？”敌兵磨蹭之时，忽然眼前一亮，指着窑洞前的脚印说：“班长，你看这崭新的脚印，分明红军长官刚从这里跑掉。”原来这脚印是刚才那个大个子敌军士兵留的。其他士兵也信以为真，纷纷附和着说：“没错，脚印一定是红军长官踩的。”敌军班长迟疑了一下，觉得有道理，便点点头大手一挥地说：“还愣着干啥，顺着脚印追！”晏福生手无寸铁，听得敌军班长让士兵进窑洞搜，正急得不知道如何反抗。黑暗中，他从身边摸到一个棍子，决心跟进洞的敌人拼死，忽听洞外敌人议论，悬起的心放下了。敌人远去了，他逃过劫难，但因为伤势重流血多，眼前一黑便晕死过去。

红六军团主力通过十六师杀出的血路会合，军团政委王震听到晏福生负伤的报告，对“模范师”师长刘转连说：“晏福生负了重伤，还没出来，生死不明，你赶紧派一个营回去找。”刘转连带领两个营返回红十六师同敌人激战过的地方。这时候，敌人还没有完全撤走，“模范师”边打边找，找遍了所有的山头阵地，都没有找到晏福生，只好返回。

军团上上下下都以为晏福生牺牲了。军团长陈伯钧在当天的日记中写道：“十六师政委晏福生同志阵亡。”红六军团继续前进，在胜利渡过渭水到达目的地总结战斗经验时，王震政委在排以上干部大会上，沉痛地提议说：“请大家起立，向晏福生同志默哀 3 分钟。”

尽管追悼会开得隆重，晏福生的警卫员向宣德总是不相信晏福生会死。红十六师的广大官兵也不相信他会死，因为晏福生没有伤到致命的地方，他是个硬汉子，一定会战胜伤残回到部队。

晏福生的确没有死。敌人走后，他被老乡发现后救起。后来他只身两次找红军，途中险象环生，历尽千辛万苦。最后伤口化脓生蛆，晕倒在路上后被穷苦百姓救起，回到红军部队后做了截肢手术。

第三次“向晏福生同志默哀 3 分钟”

晏福生积劳成疾，心力衰竭，于 1984 年 4 月 7 日在广州军区副政委的岗位上去世了。几天后，广州军区在军区礼堂为晏福生召开追悼会。主持人以沉痛的语调向参加追悼会的人说：“向晏福生同志默哀 3 分钟！”

这次是晏福生一生中第三次追悼会。沉默毕，晏福生的夫人马忆湘悲痛欲绝，哭成泪人。

大儿子晏小江劝妈妈说：“妈，别哭了，你看我爸他走得多安详，脸上还挂着微笑。”

是啊，马忆湘知道这一次丈夫是放心地走了，是在看到了中国的希望后走的。

这一次他没有像前两次那样说：“我还活着！”而他的爱妻马忆湘却说：“晏政委还活着，他的革命精神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