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轲刺秦王

 

    公元前227年的某一天，秦朝都城咸阳的王宫里，即将举行一场盛大的仪式，这一天，秦王嬴政非常高兴，穿了一身正装，用最隆重的礼节，当时在先秦时期，诸侯国最隆重的礼节叫九宾礼。什么是九宾礼？就是有九位使者，引导着一位宾客上殿，这就是九宾礼。所以这一天，整个咸阳王宫里喜气洋洋，宫廷里面弥漫着一种喜气。但是，这一次秦王嬴政用最盛大礼节迎接的场面，最后竟然演变成为一场悲剧、闹剧。那么秦王迎接的人是谁？为什么一个喜剧最后会演变成悲剧和闹剧？是什么样的东西打动了秦王，让秦王用这么大的礼节迎接一个诸侯国的使者呢？
    [画外音] 公元前259年的农历正月，一个男婴在赵国的邯郸诞生，没有人会想到，他就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个统一帝国的创造者——秦始皇。他十三岁继承秦国王位，二十二岁亲理朝政，三十九岁完成了统一大业，缔造了一个大一统的王朝。他自称始皇帝，希望他的子孙能够二世、三世传之无穷。然而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他亲手创建的伟大帝国，仅仅历时十五年，就轰然倒塌。他的那些贵胄子孙，一个个惨死咸阳。一个绚丽的开始，却遭遇了一个残酷的结局，历史的巨大反差，使得秦始皇和他的帝国理应成为后世人们关注的千古之谜。这个庞大的帝国，是如何缔造的？秦始皇身上还有哪些不为人知的秘密？让我们跟随河南大学王立群教授，穿越历史迷雾，完成一段历史探索。我们先把镜头聚焦在秦始皇一生中最危险的一次经历上。这一次秦始皇经历了什么呢？
    原来，这一天要举行的，是一个国家的受降仪式。因为这个时候，秦王嬴政即位以后，他已经灭掉了战国七雄中的魏国、赵国，而且他的大军已经逼近了燕国的边境。而这个时候派来的人，恰恰就是燕国的两个使者。这两个使者，带来了两件让秦王嬴政非常高兴的礼物，一件是人头，一件是地图。这两样东西并不是一般的礼物，这个人头是秦王嬴政最恨的一个叛将樊於期的人头，现在这个人头被燕国送过来了，所以秦王特别高兴。这个地图也不是一般的地图，这是当时燕国最富庶的一个地方，督亢地区的地图。在冷兵器作战时代，地图非常重要，何况这是一个燕国最富庶地区的地图。
    两个使者来了以后，通过秦王身边的侍从，给秦王嬴政一个消息，说燕王已经吓得来不了了，说燕国举国要做内臣，这个意思就是说燕国要投降了。所以送来樊於期的人头，和督亢地区的地图。这个地图送来实际上就代表燕国要投降了。于是秦朝用这么隆重的礼节，秦王嬴政穿上漂亮的正装，就是要举办一场受降仪式。这个时候，秦王已经灭了两个国家，这第三个国家来投降，秦王能不高兴吗？
    一切准备就绪后，两个使者出场了。这两个使者，第一个就是中国历史上鼎鼎大名的荆轲，另一个是他的副使秦舞阳。荆轲端着一个匣子，盛的就是樊於期的人头。因为走了几个月，估计人头已经腐烂了。秦舞阳拿着督亢地图，它是长的，卷轴卷着的，两个人进殿了，然后九宾礼引导走进了秦廷。来到秦廷后，副使秦舞阳，这个人是燕国的勇士，曾经十三岁杀人。秦舞阳拿着地图进了秦廷以后，看见秦廷中戒备森严，武士成林，他走到台阶之下，突然掉链子了，面如土色，两腿哆嗦，走不动了。这首先引起了秦国大臣的惊讶，因为秦国大臣们觉得，燕国前来受降献图的使者，不应该是这样的表现，所以都把目光集中在秦舞阳的身上。荆轲也发现了，他回头看了看秦舞阳，然后笑着给秦王解释，说秦舞阳这个人是小地方长大的粗人，没见过大场面，更没见过天子，所以他见了天子以后吓着了，希望大王不要介意，能够原谅他，宽恕他，让他上殿完成使命。
    秦王嬴政看了看荆轲，镇定自若，再看看秦舞阳面如土色，浑身发颤，秦王就说了一句话，让荆轲把地图献上殿来。这句话的意思就是秦舞阳不得上殿。荆轲就把匣子放下，从秦舞阳手中取过地图登上大殿。因为地图是卷轴的，所以荆轲在打开地图的时候，是一点一点展开卷轴的。卷轴是中国古代包装书画的一种方式，形式非常多。地图打开之时，秦王嬴政是专心致志地看着荆轲展开地图，当地图完全打开以后，从最里面突然露出来一把匕首。这就是中国历史上非常有名的一句话——图穷而匕首现。
    这把匕首可不是一般的匕首，它是当时最有名的一个叫徐夫人匕首，是一个名牌。这种匕首在制作的过程中，在毒药水里面反复地浸沾过，所以这个匕首有一种功能，如果一旦划破人的肉皮，碰到血液，见血封喉，立马就死。秦王嬴政看见地图打开以后，中间有一把匕首，就陡然一惊。但这个时候已经晚了，荆轲用左手抓住了秦王的袖子，右手攥着匕首，想直接刺向秦王的胸膛。秦王嬴政这个时候唯一想法就是要活下来，就拼命地拽、撕，结果用力过猛，左边的袖子被拽掉了，袖子一拽掉，秦王得了一个逃脱的机会，于是拔腿就跑，荆轲随后就追。秦王嬴政没有办法，绕着柱子跑，荆轲在后面追，演出了一个就像是百米赛跑的场面。赢政这个时候想还手，但秦朝宫殿规矩很严，所有大臣上殿不能带兵器，大臣都没有兵器。台下武士虽然有兵器，但是没有命令不能上殿。赢政倒是佩带了一把剑，但是剑太长，有七尺，按现在折算约一米六二长。赢政就一边逃，一边从腰里头抽这个剑，胳膊的距离不足以展开一米六二，怎么也抽不出来。他又不敢放慢速度，后面有荆轲死死地盯着他追，他越是急，剑越拔不出来。荆轲是越追越近，大臣们没有办法，想用手去挡荆轲，那也不在话下，荆轲拿的可是剧毒的匕首，轻轻一划马上就能见血封喉。就在这个紧要关头，有一个人，秦王嬴政的御医夏无且，背着一个盛了中药的药囊。夏无且情急之中把药囊解了下来，对着荆轲就撒了过去。荆轲在追的时候也不知道是谁撒的，他隐约只觉得有一个东西冲他过来，就闪了一下，放慢了脚步，就这么零点几秒时间，秦王嬴政多跑了几步。旁边的大臣也看出门道来了，要想叫秦王嬴政拔出剑来，必须把剑往后一移，移到背后，所以大臣齐呼“王负剑”，负就是背，你把剑弄到后面，从后面往外抽，距离就可以把一米六二的剑拔出来。秦王听到大臣们高呼，就把剑抽出来了。一旦秦王抽出这个长剑，而地图中的匕首只七寸长，七尺对七寸，十比一，荆轲马上就处于劣势了。于是，秦王第一剑就砍中了荆轲的左腿，荆轲一下子就瘫倒了，瘫倒以后，荆轲还没有放弃他的刺杀行为，他把匕首当作飞刀，向秦王最后扔了过去。但是荆轲这个飞刀术又不是太高，秦王一躲，没有刺中，刚好扎在柱子上。这下荆轲手里没有任何兵器了，秦王上来就一下子连砍荆轲八剑，荆轲受了重伤，瘫在那里。这个时候，史书记载荆轲有八个字：“倚柱而笑，箕倨以骂,”就是荆轲靠着柱子，仰天长笑，箕倨就是把两条腿叉开，这是一个非常不恭敬的姿势。然后就骂，一是笑，二是骂。他说你小子今天之所以能躲过这场劫难，全是因为老子想活捉你，否则你逃不了。这时台下武士上来，乱剑齐下，把荆轲杀了。
    荆轲尸横殿上，秦王嬴政坐在宝座上，面对着荆轲的横尸，史书记载，秦王愣了好长时间，一直在发呆。你想想，这是他一生中遇到的第一次行刺，等于说他第一次面临险些死亡，一只脚已经踏进了鬼门关，另一只脚还在人间，他第一次经历这样的险情。他愣了半晌才说出话：“无且爱我”，他说夏无且这个御医太喜欢我了，是他救了我，最后赏夏无且二百金，这是非常重的赏。这就是在中国历史上非常有名的荆轲刺秦王的故事，这一场秦宫的行刺，就被司马迁写入了《史记》的《刺客列传》，载入了中国历史的史册被千古流传。
    [画外音] 荆轲刺秦王的故事，发生在战国后期，经过长时期的诸侯割据战争，诸侯间的胜衰格局发生了很大变化，而变化最大的，莫过于秦国。秦国经过苦心经营，它的经济和军事力量远胜于其它六国，秦王嬴政一心想统一中国，不断向各国攻击。燕国为了免遭吞并之险，就派荆轲前去刺杀秦王，于是在中国历史上，上演了一幕悲壮的刺秦故事。荆轲死了，但他的故事已经家喻户晓，深入人心，成为刺客的代表人物，被人们传颂。而活着的秦王嬴政，却只躲过生命中的第一次劫难，随后的灾难也接踵而至。在秦王的身上，还有哪些惊心动魄的场面发生呢？
    我觉得，秦王嬴政一生当中，最伟大的事情就是统一中国，当然从他个人主观上来说，他是要灭掉六国，充当霸主，一统天下。他的做法客观上符合了历史发展的潮流，这就是秦王嬴政在历史上最大的贡献。他这样做的是一个千古伟业，是从来没有人做过的事情。但是他要灭六国，六国就代表着天下，所以赢政就成为了六国的公敌，天下的公敌。像荆轲这样要刺杀秦王的人，决不会只是荆轲一个人，只不过大多数人办不成，因为没有进入秦国王宫的通行证，进不去。唯独一个进去的，而且差一点得手的人就是荆轲。所以，我们应当首先看清楚，刺杀秦始皇绝不是荆轲一个人的行为，而是当时即将被灭掉的六国很多人都想做的事情。所以荆轲被杀以后，秦王嬴政要通缉荆轲所有的朋友。
    荆轲有一个好友，叫高渐离，是一个音乐家，高手。高渐离因为这件事情受牵连，就隐姓埋名，去给人家打工，一边打工，还不甘寂寞。在打工的这个主人家，特别喜欢弹这个筑。高渐离作为一个音乐家，他一听觉得主人弹得不行，就经常对人说他哪一点弹的好，哪一点弹的不好。人在人后是不能说长道短的，因为肯定会传出去，果然这个话就传到主人那儿去了，主人一听，就把高渐离请过去，先生既然说我弹得不好，你来一下吧。高渐离一弹，所有人都惊呆了。然后高渐离就觉得没有必要再隐姓埋名了，就公开的弹起来，越弹名气越大，最后弹得连秦始皇都知道了。这个时候秦国已经统一天下了，秦始皇就召他进来，也想听流行歌曲，要他来弹，结果进宫以后被人发现，这是荆轲的好友高渐离。这个时候，应该说秦始皇是很爱才的，他既想听他的音乐，又害怕高渐离成为荆轲第二，他就想了一个很残忍的办法，把高渐离的双眼熏瞎，让他失明，你看不见了，就不能刺杀了吧，就让他击筑。这样高渐离就逐渐得到了秦始皇的信任，接近了秦始皇，然后高渐离就凭声音大体感觉出来赢政在什么位置。后来高渐离就在筑里面装上铅，在最短的距离中间，用这个灌了铅的筑去砸秦王，想完成刺秦的伟业，结果也未成。你想一个盲人去扔未盲的人，秦始皇看见一躲不就过去了吗？最后高渐离被杀了，从此以后，秦始皇就得到了一个教训，被他灭的六国的人，一个都不能接近，人人都可能是刺客，他再也不接近了。但是他不接近还是遇到刺客，这人就是张良。
    张良是韩国的贵族，韩国灭亡以后，他变卖家产，买了一个刺客，我们今天叫高薪雇凶，雇凶杀人。当然这次他不是接近，张良杀人的办法，就是远距离投掷，找一个大铁锤来砸。刚好没有砸到秦王座的车，砸到旁边的车上了，秦王侥幸躲过这一劫。所以说秦始皇一生，从他统一六国之前，到统一六国之后，不断地有人在刺杀他。所以荆轲刺秦不是一个孤立的事件，它在某种程度上，不自觉地代表了六国反秦武装，代表了不甘心被秦灭亡的这些国家的人，要刺秦的一种普遍的心理。
    [画外音] 从荆轲刺秦，到张良雇凶行刺，秦始皇一生中，有多次被刺杀的经历，而唯独荆轲刺秦，是《史记》中记载的最详细的一次，也是最接近成功的一次。因此荆轲刺秦对后世的影响最大，人们对他的看法也各不相同，有人说荆轲是逆历史潮流的反动派，也有人说荆轲是一位侠义英雄。那么荆轲刺秦到底是一种什么行为呢？我们究竟应该如何评价荆轲呢？
    荆轲的事情既然影响这么大，对荆轲的评价肯定会众说纷纭。我介绍几种主要的观点，第一，我们中国古人写了大量的诗歌和散文赞扬荆轲，在这样大批量的赞扬荆轲的诗文中间，都称荆轲是英雄，所以对荆轲的第一个评价是侠义英雄，他是一个千古义士，大家是这样看待的。最有名的我举两个例子，第一个是在中国文学史上鼎鼎大名的陶渊明，陶渊明是个隐士，隐居田园，啥也不管，但是陶渊明写了一首非常有名的诗叫《咏荆轲》，在这首诗中间，陶渊明写了非常有名的两句话：“其人虽已没，千古有余情。”这个人虽然已经死了千年了，但是他那种侠肝义胆的精神，仍然在今天流传。陶渊明是个大诗人，他的《咏荆轲》流传非常之广，影响非常之大。还有一个不太出名的诗人写了一首诗，也有两句：“易水悲歌歇，秦廷侠骨香。”还是赞扬荆轲的侠士精神。所以称荆轲为侠士英雄，这是中国古代非常普遍的一种看法，可以说是主流看法。当然这个评价主要是停留在道德层面上的。
    第二种评价，愚蠢之人，这个说法就相反了，不是赞扬荆轲，是在批判荆轲。这也是两个很有名的人提出来的，第一个是西汉汉赋四大家的杨雄，他首先提出此说。第二个批评荆轲的人，是《资治通鉴》的作者司马光，司马光说荆轲被太子丹豢养，然后去刺杀秦王，不顾家族被灭族的危险，太愚蠢了。这是古人的两种看法，一个是侠义英雄，一个是愚蠢之人。
    今人就有更多的看法了，今人的看法大致上有几种：第一种看法是雇佣军，我们看过很多这一类的故事，认为荆轲是吃人家、喝人家、拿人家，最后没有办法还太子丹了，只好拿命来还，所以他是个雇佣军，是受雇于太子丹的刺客，这是今人很流行的看法。第二种看法，认为秦始皇的作为，客观上顺应了历史发展的潮流，秦始皇是代表历史发展潮流的英雄，那么荆轲要刺杀他，就是逆历史潮流而动的反动派。
    我们看了上面的说法，最后的结论是什么呢？一个荆轲，各自表述。荆轲就这样一个人，但是各人有各人的看法。
    [画外音]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荆轲的悲惨结局，给后世留下了永恒的艺术题材和谈论话题。两千多年过去了，荆轲刺秦的故事不断被演绎，2000年张艺谋的电影《英雄》再次讲述了这个故事。那么在王立群看来，谁才是真正的英雄呢？他对荆轲作何评价呢？
    张艺谋的这个《英雄》，他是借了荆轲刺秦王的框架，电影里秦王不叫赢政，就是秦王，刺客都不叫刺客。最有名的刺客就是李连杰扮演的无名，其他还有一组刺客，是个刺客群，这就说明要刺杀秦王的人不是一个人，这一点电影说的是对的。先有三个刺客去杀秦王，但是都没有成功，最后是无名接近了秦王。无名怎么取得秦王的信任？他是把三个刺客都杀了，取得了秦王的信任，最后得到一个权力，可以靠近秦王十步，是个近距离了。而这个无名刚好有一个独门武功，叫十步一杀，只要咱们两个人的距离在十步之内，我就一定能杀死你。但是无名在取得了这个信任之后，最后竟然放弃刺杀秦王，为什么？他觉得秦王也是个英雄，因为秦王统一了天下，给天下的百姓带来和平，所以秦王也是英雄，他放弃了。当然最后秦王是用乱箭把无名射杀了。所以无名是为了天下的太平放弃了刺杀，但背负着一个刺客的恶名，最后是万箭穿心，走向死亡，这就是《英雄》讲的故事。这个故事提出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就是英雄不是一个，它认为只要是为和平而献身的人，或者是为和平统一天下的人都是英雄。这样一来，张艺谋的《英雄》在我们历史研究当中最大的贡献，就是提出了一个思路，就是要有一个大英雄观。秦王统一天下是英雄，为了赵国和平刺杀秦王的人也是英雄，为了天下太平放弃刺杀秦王的人还是英雄。如果按照大英雄的观念来看，秦始皇叫做时势英雄，荆轲叫做侠义英雄，他们合起来，都是中华民族的英雄。

    我们刚才讲的这个故事，就是《秦始皇》系列的第一讲，叫荆轲刺秦王。秦王就是后来的秦始皇，而这个秦始皇，又是在中国历史上二百多位皇帝中间，最难讲的一位皇帝，这个皇帝留下的谜团也最多：第一，生父是谁？上来第一个就是个大问题，生父是谁也说不清；第二，长得什么样？历史的记载和人们的分析不一样；第三，为什么不立皇后？第四，为什么不立太子？第五，秦始皇陵到底是什么样？所以，千古一帝秦始皇是一个让后人说不尽，道不完的皇帝。这个人是西周王制的终结者，又是皇帝制度的开创者，因此我们要说清楚这位千古一帝秦始皇，必须要了解秦国的崛起，了解秦国当时所处的时代，那么秦国是怎么崛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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