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山东麓,通济河畔,有一个在金坛并不显名的东溪村落。三国时期,它隶属吴郡云阳县延陵里管辖,村上韦姓,乃名门望族。据《明正德韦氏家乘》载:“吾族延陵一支,衍生东溪。”所以,两地韦氏,一脉相承,相距10余华里。旧时,延陵镇上有一名刹,叫昌国寺。不远处,可见一座画梁雕栋的古建,即韦昭故居。由于他的文才史识卓著,千百年来,一直受人崇拜。入宋以后,族人为了永久祭祀这位史学家,遂将故居改称“韦昭祠”。而金坛东溪村西首,也有一座韦氏家庙,人称“小祠堂”,相传系韦昭父母居屋,亦是韦昭儿时读书成才的地方。东吴东观令华核撰写的《吴中书仆射高陵亭侯韦公曜行状》中说得清清楚楚,这些遗址今天仍被人景仰。
韦昭(204-273)字弘嗣,因避司马昭讳更名曜,儿时聪明好学,年出10岁,博览群书,精通史籍。他文精书妙,弱冠之年,就已是东吴一位才华横溢的名士。
东吴孙权称帝,韦昭被征召入幕,派任西安令。不久,调入京师,担任尚书郎和太子中庶子等要职。待孙亮即位,又任太史令,主持编撰《吴书》。孙休执政,更任中书郎,博士祭酒,命其“校定众书”。末帝孙皓继位,封为高陵亭侯,中书仆射侍中、常领左国史。所以韦昭一生,历经东吴四朝,是我国古代史上从事史书编纂时间最长的史学家。
韦昭一生作史,以司马迁为楷模,坚持史家立场,从不趋炎附势。他为人耿直,心地坦荡,故而赢得朝臣的尊重,然而他的耿直、光明磊落,又为“小人”所不容,甚至带来不尽的灾难。
孙皓是一位昏庸无能、刚愎自用、荒淫无度、喜爱阿谀奉承的君主,因此一些“小人”就千方百计投其所好,无中生有,谗毁别人。一日,东宫侍从蔡颖上殿进奏“祥瑞”之言。帝问:“何乃祥瑞?”他即说:“在京师黄考家长有‘鬼目草’,他诠释即是‘芝草’也,是皇上洽世吉祥的象征。”又说:“吴平家突见一株消灾降福的‘平虑’草,”谓“东吴歌舞升平的盛世”到了,要求孙皓降旨普天同庆。孙皓闻之喜甚。转而御问韦昭:“卿意如何?”然而韦昭微微一笑,据实奏答:“据臣所见,此乃庶民筐箧中物耳,不足为罕,何以劳民伤财举国欢庆!”孙皓听了非常扫兴,悻悻地走了。
由于韦昭乃四朝老臣,不得无端怠慢。可孙皓继位以来,惟一私心就是想光宗耀祖,缠着韦昭为其父孙和作“纪”。众所周知,这孙和曾是孙权立的太子,后因叛经离道,博奕淫荡,不思朝政,遭权弃黜。孙皓明知其父未得称帝,却偏喻令韦昭编撰《吴书》,将孙和写入“本纪”。然而韦昭宁死不从,誓守司马迁的写史“凡例”,理直气壮地劝谏孙皓要“以天子为本纪,列天下事,后世因之守而勿失”。(《资治通鉴》)。强调“文皇未登帝位,宜名为传,不当为‘纪’”(《三国志韦曜传》)。孙皓听了,勃然大怒,随之骂名。从此,对韦昭耿耿于怀,动辄借故训斥,决意对他治罪。韦昭深知得罪君主,定会招致杀身之祸,为死中求生,恳请皇上允许他辞去侍中和左国史两职,让他专心致志地著述。但孙皓就是不允。
孙皓嗜酒成性,每宴必醉,且态度骄横傲慢。席中要求每个入宴朝臣,不论酒量大小,一律要喝 7升才算达标,哪怕平时滴酒不沾,也要喝得杯干酒净。因韦昭酒量很小,孙皓仍想他为父作“纪”,所以常网开一面,以茶代酒。但自从忠言劝谏后,孙皓就对韦昭特别“关照”,在一次欢送蜀使的席上,逼韦昭喝得酩酊大醉。
孙皓还有一个恶习,就是席间要心腹出题戏谑朝臣,以揭他人隐私取乐。若有人稍有不慎,犯了忌讳,轻则囚牢,重则斩首。因此,多数朝臣都顺应帝意,惟独韦昭我行我素,凡他出题,总是围着经史上的典故给群臣猜答。这就惹得孙皓对他找岔治罪。孙皓见席上冷静,便出一语问韦昭:“‘窃位素餐’是何意?”韦昭即叩答:“此语出自《汉书·杨浑传》,他自己谦逊地说:‘自己不能与群僚同心并力陪辅朝廷之遗忘’,已负‘窃位素餐’之责久矣”。孙皓听后不满地说:“那你怎样的呢?你不仅不和群臣同心并力,且抗旨不忠,不给文皇作‘纪’,这就是不行诏命,要你何用?”遂之降旨,收缚下狱。
当时韦昭正在编撰《吴书》,这是他晚年全身心投入的史书。他说:“杀头不可怕,《吴书》勿夭折。”所以他忍痛上书说:“昔冗世间古历书,所记多虚无,在书者亦复错谬。”我经筛选,“寻按传记,考合异同,采摭耳目所及。撰写了《洞记》、《官职训》、《辨释名》,上交朝廷,以此求免,从而完成《吴书》。但韦昭的一番苦心,感动不了孙皓,他翻数页书后,即斥“书有污垢,染了我的手心。”便怒冲韦昭,撒手而去。
为救韦昭,与韦昭深交的东吴东观令华核(武进人氏),见帝责诘,便冒死进谏。他说:“韦昭自小勤学,虽老不倦,探综坟典,温故知新,及意所经,识古今行事。外史中少过昭者;吴国之有韦昭,就如同汉朝有叔孙通、司马迁一样,难得的人才。他撰写的《吴书》尚未完成,恳请皇上能像汉武帝一样赦免司马迁那样赦免韦昭,让他得以把《吴书》写成,而使《吴书》垂之百世。”
此时韦昭已是七旬老翁,本已余日不多,但孙皓对华核谏言充耳不闻。就在华核上书不久,孙皓下旨,遂之诛死。时值七月,密云浓布,雷声、雨声、泣声交织一起,城乡道上冤声阵阵。其子韦隆扶柩回籍,丞相陵凯为之撰《吴中书仆射高陵亭侯韦公曜之墓》碑,立在坟前已17个世纪。据《光绪金坛县志》载:东溪村左侧松柏竹林丛中,有一座高大土丘,人称“麓大坟”,就是韦昭长眠的地方。一代史学大家,最终还是落叶归根葬东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