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家和王鎔、王处直翻脸,刘守光坐视不救,送上门的盟友不能不要;
柏乡一战大破梁军,从此王鎔、王处直成了死心塌地的盟友,原本向梁朝一边倒的天平开始趋于平衡
尽管李存勖当家后河东给他弄成刺猬仿佛,让朱全忠急切之间无从下嘴,但不论从舆论导向还是力量对比看,梁的统一都是大势所趋,只要朱晃不犯错,河东的挣扎最多不过让自己多耗些日子罢了。
但李存勖不着急,他心里明白,朱晃是人,是人都会错,关键在于自己有本事抓到。908、909两年,他把注意力放在西南面,几次派兵跟李茂贞、王建呼应,还策应过举兵反梁的刘知俊,但都没占到什么大便宜:王建早已称帝,对“复唐”毫无兴趣 那等于自己降职;李茂贞年纪大了,家底儿也被朱晃折腾得离破产不远,能自保就算不错,而且这两家彼此不对付,李茂贞生怕王建借口打长安,来个假途灭虢,端了自己的凤翔老窝,所以千方百计不让蜀兵出川;那个刘知俊固然是壮士,但家底太单薄,又是个土匪出身的降将,李茂贞、王建都忌他三分,不敢让他成事,909年夏天,他曾经接连三次打败梁军,但李茂贞听信谗言不发援兵,结果无功而返。后来刘知俊终于给猜忌得逃离凤翔,投奔王建,可王建的猜疑之心更甚,没过几年,就嘀咕了句“这家伙太厉害,老子用还凑合,老子一死,我那几个不中用的儿子谁能管得住”,找茬把他给宰了。您瞅瞅,就冲这几个盟友,同盟反梁那也是镜花水月啊,于是李存勖还得等,等属于他自己的机会。
这机会只等了一年就来了,这个机会是刘守光和朱晃联手送给他的。
前面说过,刘守光的父亲刘仁恭原本是幽州节度使李匡筹手下一个守把蔚州的偏将,趁兵变的机会,得到独眼龙支持,夺得了卢龙节度使的宝座,后来还强占了沧州,交给大儿子刘守文镇守,刘家因此成了河北最大的军阀。这刘仁恭一阔脸就变,不但不感激独眼龙的栽培,反倒翻脸为敌,在河北可着劲儿折腾起来,这小子欺软怕硬,平常臭着一张脸爱理不理,一旦让梁兵给揍得招架不住,就会涎着脸皮跑到太原哭嚎哀求救兵,等梁兵一退,接茬翻脸没商量,要不独眼龙临终怎么把幽州列为“三大恨”之一呢?
话说回来,刘仁恭也不是瞎耍横,他清楚自己的老底,对付梁、晋那是差得多,王镕、王处直、罗绍威这些邻居却不是他的对手,如今梁晋两家互掐,一时腾不出手来,他再怎么无赖,别人也只有干瞪眼的份儿。
因此他乐得享福,嫌市中心噪音大、交通堵塞、环保不好,就在远离幽州城的大安山里修了个豪华别墅,带了一帮美女舒舒服服住在里面,让一群道士炼长生不老药解闷。这家伙是个财迷,据说他把境内老百姓所有的钱都没收,挖个地窖藏起来,再用黄泥做成钱让老百姓使,这恐怕是谣传,因为钱币收藏迷很多都藏有刘家父子铸的铜钱、铁钱,不但有常规的“孔方兄”,还有用王莽留下的模板造的复古“铁货布”(铲形钱),数量还不少,这些钱当然不会都是自个儿做来玩踢毽子算卦的。
他这么胡来自然引起别人算计。907年,梁朝大将李思安带领精兵偷袭幽州,这时刘仁恭还在山中别墅呢,城里一片混乱。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在外地驻守的二儿子刘守光从天而降,抢在李思安之前进入幽州,城中士气大振,一举击退了梁兵。
这刘守光是个色鬼,当初因为跟老爹的爱妾罗氏私通,才被一顿军棍打到外地下放改造,如今立下大功,人气大涨,就瞅还在别墅里没挪窝的老爹不顺眼了,趁城里人感激涕零、惟命是从的机会,带领大军直扑大安山,把老爹从被窝里揪出来扔进大牢,然后以老爹的名义给朝廷写了份离休申请书,自己继承了幽州的地盘。
他哥哥刘守文在沧州一听就急了:哪儿有儿子抓爹的道理?他一面向大梁称臣,一面招来契丹兵,在909年五月和刘守光大战于蓟州鸡苏沼泽。一开始拥有大批契丹、吐谷浑雇佣兵的刘
守文占了上风,眼看刘守光活不成,刘守文偏在这时动了兄弟之情,单枪匹马跑到阵前大喊“别伤着我兄弟”,结果被刘守光大将元行钦冷不防捉住,全军溃败。残兵败将跑回沧州,靠吃人肉撑到910年正月,终于被攻陷,刘守文被私下害死,刘守光完全继承了老爹的地盘。
欧阳修《新五代史》说刘守文阵前那手是虚情假意,实在是不负责任的瞎猜:人家干什么你能瞅着,人家怎么想的你也能瞅着么?不管怎么说,政治博弈看的就是既成事实,朱晃、李存勖虽都瞅这小子像白脸狼,一时也不便跟他计较,结果他左右逢源,先从大梁骗来个“燕王”的封号,又从太原混了不少慰劳品、军需品。
不过小刘的确比老刘高明,他会看地形,只用很少兵力守住卢龙天险,就堵住了契丹南下的大路;他又继承老爹挖地道的绝技(刘仁恭因善挖地道外号“刘窟头”,要不怎么会挖洞藏钱呢),攻城很占便宜;个人武艺也不错,经常当众表演些骑马射箭之类绝活,因此幽州的“刘粉”还的确不少。
内部稳定了,后方巩固了,他就想着南下扩张,独眼龙不敢惹,魏博兵素来精锐,又有大梁撑腰,也不敢乱来,于是他的燕兵就隔三岔五骚扰王镕、王处直的镇、定。这两家虽归附了大梁,心里却不是很服帖,朱晃也没拿他们当自己人,所以一直爱理不理,让刘守光白拣了许多便宜。
可到了910年底,朱晃动了收拾镇、定的念头,十一月,借口帮王镕防备刘守光侵略,派了3000名维和部队进驻王镕的深州、冀州,一进城,就关上门把城里王家守兵杀光,骗取了这两座城。王镕这一下可气坏了,一面派兵去打,一面派人联络盟友王处直,一起去求刘守光发兵援助:您不是总想当河北盟主么?只要帮咱打退梁兵,您说什么是什么。
这会儿刘守光的小算盘打得山响:你们打罢,你们打得两败俱伤我正好坐收渔翁之利,因此尽管有幕僚主张全力援救,以收服镇、定两大势力的人心,他也装没听见,任凭王镕派了一拨又一拨使者,好话说了几箩筐,他就是不出幽州一步。
二王见幽州指望不上,赶紧派人去太原找李存勖。
王镕的大儿子王昭祚是朱晃的女婿,因此太原城里众将都有些拿不准,觉得犯不着为这么个反复小人兴师动众,李存勖却看得很明白:王镕不过是谁能保护他地盘就听谁的,他是朱温亲家怎么了?他祖爷爷还是大唐驸马呢,也没见他为大唐尽忠么!只要自己这次显示出保护镇、定领地的决心和能力,他们就会成为自己信得过的盟友,自己等待这么个天赐良机,不是已经很久了么?
当年十二月,他力排众议,亲率大军东援镇、定,并在911年正月打赢了著名的柏乡战役,将梁朝的势力驱逐出镇、定,这也是他第一次外线作战大捷。
在这一仗中,李存勖灵活运用了多种谋略。他曾把俘虏的朱晃信使送到王镕那里,让他亲耳听见朱晃“杀绝镇州人”的骇人计划,结果让本来有些怯弱的镇州军迸发出旺盛的战斗力;他刚到柏乡时,因为敌军堵在门口骂阵,不免心浮气躁,想冲出去拼个痛快,但在周德威、张承业的提醒下很快冷静下来,采取了后退扎营、引诱梁兵远离大营作战的战法,结果正是这个绝妙的计策,导致柏乡决战中的梁军因离营太远首先疲惫,成为决定这场战役成败的关键点。
由于独眼龙时代沙陀兵吃梁兵亏很多,加上梁军主力汴州天武军穿着镶嵌了金银珠宝的漂亮盔甲,光芒夺目,晋兵一开始很有些怯战,周德威就鼓励他们说:“这些汴梁兵都是商人出身,打仗不行,你们看见那些盔甲了么?知道值多少银子一套?抓着一个你们就发了,还傻站着干什么!”让晋兵十分提气。柏乡胜利后,晋兵再也不用这样的变相物质刺激了,因为他们已重新找回丢失已久的自信。
感激涕零的王镕、王处直重新打出大唐的旗号,王镕还派干儿子赵德明带了三十七个都(每都100人,共3700人)加入晋军序列,虽然兵不多,但政治态度再
明白不过:他们已决定站到太原的一边。
朱晃的失误和刘守光的鼠目寸光让李存勖终于抓到了梦寐以求的机会,但如果没有柏乡大捷,此行只能和乃父独眼龙的虚假繁荣一样,最终成为猴子捞月的白忙活。机会,永远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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