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不过黄巢,乞援于李克用;在李克用帮忙下消灭黄巢捞到大便宜,随即翻脸谋杀独眼龙,此时距自己投降还不到两年,枭雄做到这个份上千古罕见;
独眼龙侥幸逃脱,敢怒敢言却不敢打,朝廷也和稀泥了事。朱全忠从此成了朝廷和藩镇不敢小视的人物;
直到此时,恐怕还不会有什么人把刚当了半年藩镇的朱全忠,跟威名赫赫、家业传了四代的独眼龙李克用相提并论,毕竟长安是人家夺下的,黄巢也是人家打垮的,不服气也是不行的。
识时务者为俊杰,朱全忠就是最识时务的那种人,要不当初也不会说投降就投降了。如今独眼龙风风火火地来救自己,又打垮了黄巢,怎么也得有所表示吧?
这机会说来就来:独眼龙在王满渡击溃黄巢后一路追击,一天一夜追了200多里,弄得人困马乏,五万大军,没掉队的还不到1000人,干粮袋也吃了个底朝天,没奈何,只好回汴州弄吃的,独眼龙心想,这朱三没我老李,脑袋早就给黄巢摘下来当球踢了,老子要点粮他还能不给?
朱全忠当然不会不给,不但给,还恭恭敬敬把独眼龙请进城,安排到一个叫做上源驿的高级政府招待所,陪歌的、陪酒的弄了一堆,搞了个盛大的欢迎宴会,自己亲自作东,又是斟酒又是布菜,殷勤得跟孝敬亲爹差不多。这老李小曲儿听着,小酒儿喝着,美人儿搂着,笑脸儿看着,飘飘然之际,大约真把这个朱三当成了自己的儿子,很是摆了了些脸色给他看:老子有钱有枪,谅你个朱三能把老子怎地!
朱全忠心里恨得咬牙,脸上却笑得愈加灿烂,吩咐左右,酒精类饮料无限量供应,一定要让客人吃好玩好。独眼龙和他的随从都是胡人,爱酒如命,见主人如此殷勤,自然不会客气,很快就醉了个横七竖八。独眼龙也醉得倒在铺位上,大约早把刚才羞辱朱三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了。让他没想到的是,他忘了,人家可记着呢。
参加宴会的宣武将领本已忿忿不平:大家都是节度使,你独眼龙这不是欺负人么?等朱全忠从宴会告辞出来,声泪俱下地一煽乎,立刻群情激昂:独眼龙也是人,是人就没什么杀不得的。
于是朱全忠连夜调兵遣将,直捣上源驿。独眼龙亲兵大多醉得不省人事,没醉的几个有的急忙抄家伙抵挡,有的便去叫李克用。这老李早已软得如一摊泥,任外边杀声震天,亲兵们喊破了嗓子,他老人家说不醒,就不醒。最后有个随从逼急了,抄起一盆凉水兜头泼去,大喊一声“朱三杀你来了”,老李才霍地蹦起来,抹一把脸,抄起弓箭便往外冲。
此刻大雨滂沱,伸手不见五指,独眼龙的沙陀兵虽然勇猛,毕竟人少地形生,眼看抵挡不住,外面的大街小巷又被朱全忠叫人用大车堵塞,骑马根本不能通行,独眼龙无奈,只好乘着闪电的光亮,先翻院墙,再翻城墙,好歹拣了条性命,但手下亲信300多人,连同朝廷派的监军太监陈景思都丧命在汴州城中。
朱全忠投降大唐还不到两年,且刚刚被李克用救了全城性命,转脸就黑了独眼龙一把,枭雄做到这个份儿上,真是古今少有。后代很多读书人或者说书人对此很是不忿,把朱全忠骂成白眼狼;也有些人责怪独眼龙不善于团结同志,好端端出言不逊,结果自己招了这么场祸事。
笔者认为,朱全忠选择这个时机出手对付独眼龙,正是他的过人之处。
他身为总司令却对付不了黄巢,甚至自己也要靠独眼龙救命,如今黄巢已灭,打滑头仗糊弄皇帝的事迟早得穿帮,如果不找个契机树立威信,别说到手的地盘会丢,自己这个降将的脑袋保不保得住都是个疑问。
自从安史之乱以后,地方上就是谁能耐大谁气粗,连皇帝也可以不放在眼里。在各地诸侯和老百姓眼里,皇帝最怕的人是黄巢,黄巢最怕的是独眼龙,他如果能收拾独眼龙,就会成为众望所归的江湖老大。
还需看到,朱全忠手里兵将虽已不少,但成分实在太复杂,最有战斗力的黄巢旧部对他还未必完全信服,他选择此时对付这些人又怕又恨的李克用,不论成败
,都可以大大提升队伍的凝聚力。
当然,朱全忠也应该想到,以独眼龙的能耐,这次算计未必能要了他的性命,就算得手,他老爹李国昌还没死,沙陀几代人传下来的基业也不会说完就完。但他也算到,独眼龙打着救兵的旗号跑来河南,于情于理都不敢立即翻脸攻城,以免弄不清发生了什么事的诸侯和闲人,把谣言传得沸沸扬扬,惹来皇帝的责问和不必要的麻烦。事实上他算得一点不错:独眼龙未脱险之前,有亲兵先逃出城,报告驻扎城外的独眼龙老婆刘氏,刘氏立即杀了亲兵灭口,然后偷偷部署撤军。等独眼龙气急败坏逃回大营,想带兵攻城报复时,便被刘氏用上面那番大道理劝阻,不得不咽下这口难吐的恶气。
这里还要提一个叫做杨彦洪的人。他是朱全忠的手下,据说(当然是据朱全忠说)杀独眼龙是他的主意,又据说(当然还是据朱全忠说)是朝廷要算计独眼龙,派人和杨彦洪单线联系,反正独眼龙被老婆劝阻后恶气难消,发贴子骂人解闷时,朱全忠就是这么回帖的。这种说法当然站不住脚:朱全忠是什么人?汴州城全城戒严,那么多兵马大将,一个杨彦洪能调动得了么?
史书上还说杨彦洪给朱全忠出主意:“胡人一着急就会骑马,您待会儿看见骑马的就先射他丫的没商量。”结果独眼龙跳墙逃命,杨彦洪却骑了匹高头大马得意洋洋地指挥,朱全忠影影绰绰一看:骑马的,崩问,那一定是胡人哪,老杨说的,射!于是弓开如满月,箭去似流星,一箭要了这老杨的性命。这更是胡话了:就算杨彦洪是小孩子,他朱全忠又不是,什么人有匹马,急了也会骑啊,再说院子四周都用大车堵死,独眼龙想骑马也骑不了,说这一箭是误杀,恐怕比说美国人炸中国驻南斯拉夫使馆、或以色列炸南黎联合国观察站是误炸,相信的人还要少得多。是不是杀人灭口且不说,反正老杨一死,朱全忠便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把责任都推在这死鬼跟朝廷身上。
杨彦洪不是了不起的人物,可朝廷毕竟还是朝廷,朱三谋害大臣不说,还拿朝廷旨意圆谎,这还了得!于是独眼龙跟朱全忠你一个奏章我一个奏章,比着嗓门似的请皇帝为自己做主,据说光独眼龙一个人就写了8份。这皇帝躲在成都还没敢回长安呢,哪儿有心思管这些闲事,不疼不痒回了些话,大抵是让他们两家以对话取代对抗,搁置争议,共同发展,在大唐的框架内和平解决争端之类。
朝廷这番稀泥恰在朱全忠意料之中,他心里明白,虽然独眼龙逃脱了性命,但他自己已经赢了:从这一刻起,他朱三已成了朝廷、诸侯和天下人决不敢小视的大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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