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的见识去妨害将要接受的知识就叫做虚心。心生来就有智能,有了智能就
能区别不同的事物;区别不同的事物,也就是同时了解了它们;同时了解它
们,也就是彼此兼顾;但是有所谓专,不让那一种事物来妨害对这一种事物
的认识就叫做专心。心,睡着了就会做梦,懈怠的时候就会擅自驰骋想象,
使用它的时候就会思考谋划,所以心从来没有不活动的时候;但是有所谓静,
不让梦幻和烦杂的胡思乱想扰乱了智慧就叫做静心。对于还没有掌握道而追
求道的人,要告诉他们虚心、专心和静心的道理,以作为他们的行动准则。
想要求得道的人,达到了虚心的地步就能够得到道;想要奉行道的人,达到
了专心的地步就能够穷尽道的全部;想要探索道的人,达到了静心的地步就
能够明察道。了解道十分明察,知道了道能实行,这就是实践道的人。达到
了虚心、专心与静心的境界,这叫做最大的清彻澄明。他对万事万物,没有
什么露出了形迹而看不见的,没有什么看见了而不能评判的,没有什么评判
了而不到位的。他坐在屋里而能看见整个天下,处在现代而能评判远古,通
观万物而能看清它们的真相,检验考核社会的治乱而能通晓它的法度,治理
天地而能控制利用万物,掌握了全局性的大道理而整个宇宙就都了如指掌
了。宽阔广大啊,谁能知道他智慧的尽头?浩瀚广大啊,谁能知道他德行的
深厚?千变万化、纷繁复杂,谁能知道他思想的轮廓?光辉与太阳月亮相当,
博大充塞了八方极远的地方,这样的人就叫做伟大的人。这种人哪里还会有
被蒙蔽的呢?
[原文]
21.9 心者,形之君也,而神明之主也;出令而无所受令;自禁也,自使
也;自夺也,自取也;自行也,自止也。故口可劫而使墨云(1),形可劫而使
诎申,心不可劫而使易意,是之则受,非之则辞。故曰:心容,其择也无禁,
必自见(2);其物也杂博,其情之至也不贰(3)。《诗》云(4):“采采卷耳(5),
不盈顷筐(6)。嗟我怀人,寘彼周行(7)。”顷筐易满也,卷耳易得也,然而不
可以贰周行。故曰:心枝则无知,倾则不精,贰则疑惑。以赞稽之,万物可
兼知也。身尽其故,则美。类不可两也(8),故知者择一而壹焉。
[注释]
(1)墨:通“默”。(2)自见:自己只看见自己,自以为是,自作主张。即上文所说的“是之则
受,非之则辞”。(3)情:通“精”,精心,专诚,纯一。其物也杂博,其情之至也不贰:即21.8 所
说的“心夫尝不两也,然而有所谓一”。(4)引诗见《诗·周南·卷耳》。(5)卷耳:又名“苍耳”、
“苓耳”、“葈耳”,菊科一年生草本植物,叶子青白色,嫩苗可作蔬菜食用。果实呈枣核形,名“苍
耳子”,可作药用。(6)顷筐:后部高前端低、类以畚箕的斜口筐,这种竹筐浅而易满。不盈顷筐:指
其心不在于采摘,因而老装不满这小筐。(7)寘:同“置”,放。周行:大路。寘彼周行:指无心采摘
卷耳而把筐子放在路上不采了。(8)类:法(参见1.14 注(1)),指认识万物的法度原则。类不可两:
即21.1 所说的“天下无二道”。
[译文]
心是身体的主宰,是精神的主管;它发号施令而不从什么地方接受命令;
它自己限制自己,自己驱使自己;它自己决定抛弃什么,自己决定接受什么;
它自己行动,自己停止。所以,嘴巴可以强迫它沉默或说话,身体可以强迫
它弯屈或伸直,心不可以强迫它改变意志,它认为什么对就接受,认为什么
错就拒绝。所以说:心采纳外界事物的时候,它的选择是不受什么限制的,
而一定根据自己的见解;它认识的事物虽然繁杂而广泛,但它的精诚到来时
是不会三心二意的。《诗》云:“采呀采呀采卷耳,老装不满斜口筐。唉我
怀念心上人,把筐放在大路上。”斜口筐是容易装满的,卷耳是容易采到的,
但是不可以三心二意地呆在大路上。所以说:思想分散就不会有知识,思想
偏斜就不会精当,思想不专一就会疑惑。如果拿专心一致的态度来辅助考察,
那么万事万物就可以全部被了解了。亲自透彻地了解万事万物的所以然,那
就完美了。认识事物的准则不可能有对立的两种,所以明智的人选择一种而
专心于它。
[原文]
21.10 农精于田而不可以为田师,贾精于市而不可以为市师(1),工精于
器而不可以为器师。有人也,不能此三技而可使治三官。曰:精于道者也,
精于物者也。精于物者以物物(2),精于道者兼物物。故君子壹于道而以赞稽
物。壹于道则正,以赞稽物则察;以正志行察论(3),则万物官矣(4)。
[注释]
(1)市师:《集解》作“贾师”,据宋浙本改。(2)精于物者:指农民、商人、工人之类。以:
能(参见《古书虚字集释》)。第二个“物”字用作动词,是支配的意思。(3)行:为,治。(4)官:
见21.8 注(9)。
[译文]
农民精于种田,却不能以此做管理农业的官吏;商人精于买卖,却不能
以此做管理市场的官吏;工人精于制造器物,却不能以此做管理器具制造的
官吏。有些人,不会这三种技术,却可以让他们来管理这三种职业。所以说:
有精于道的人,有精于具体事物的人。精于具体事物的人只能支配这种具体
事物,精于道的人则能够全面地支配各种事物。所以君子专心于道而用它来
帮助自己考察万物。专心于道就能正确无误,用它来帮助自己考察万物就能
看得非常清楚;用正确的思想去处理非常清楚的调查结论,那么万物就能被
利用了。
[原文]
21.11 昔者舜之治天下也,不以事诏而万物成(1)。处一之危(2),其荣满
侧(3);养一之微(4),荣矣而未知。故《道经》曰(5):“人心之危,道心之微。”
危微之几(6),惟明君子而后能知之。故人心譬如槃水,正错而勿动(7),则湛
浊在下(8),而清明在上,则足以见须眉而察理矣。微风过之,湛浊动乎下,
清明乱于上,则不可以得大形之正也(9)。心亦如是矣。故导之以理(10),养
之以清,物莫之倾,则足以定是非、决嫌疑矣。小物引之,则其正外易,其
心内倾,则不足以决庶理矣。故好书者众矣,而仓颉独传者(11),壹也;好稼
者众矣,而后稷独传者(12),壹也;好乐者众矣。而夔独传者(13),壹也;好
义者众矣,而舜独传者,壹也。倕作弓(14),浮游作矢(15),而羿精于射(16);
奚仲作车(17),乘杜作乘马(18),而造父精于御(19)。自古及今,未尝有两而能
精者也。曾子曰(20):“是其庭可以搏鼠(21),恶能与我歌矣(22)?”
[注释]
(1)不以事诏:指舜掌握了道而任用贤人,不亲自管理具体事务。(2)之危:《集解》作“危之”,
据宋浙本改。一:专一,指专心于道。之:到。危:以?为危,戒惧地对待一切。处一之危:指对待
具体事务而言,它能被人感知,所以会“其荣满侧”。(3)其荣满侧:指其荣誉被身边的人异口同声地
称道。(4)养一之微:指品德修养而言,它不容易被人感知,所以会“荣矣而未知”。(5)《道经》:
古代论述道的经典。以下引文又见于今传伪古文《尚书·大禹谟》,但文字与意义和此文不尽相同。
(6)几(j9 机):隐微的苗头或预兆。(7)错:通“措”,放置。(8)湛(Ch6n 沉):通“沉”,指沉
淀的泥渣。(9)大形:人的形体。古文“大”字象正面的人形。(10)故:相当于“若”,如果。(11)
仓颉(ji6 洁):相传是黄帝时的史官,据说他创造了汉字。其实,文字不可能由一个人来创造,据
此文,仓颉应该是古代文字的搜集整理者。(12)后稷:尧时的农官,周族的始祖,名弃,“后稷”是
他受封后的号,“后”是君长的意思,“稷”是一种谷物,他被任命为农师,所以称“后稷”。(13)
夔(ku0 魁):尧、舜时的乐官。相传他奏乐能使鸟兽起舞。(14)倕(chu0 垂):尧、舜时的巧匠。
传说他始造耒耜、规矩、准绳,但始造弓的是黄帝时的挥,此文说“倕作弓”,当是指他改制精巧。
(15)浮游:或作“夷牟”、“牟夷”,黄帝时人,传说他创造了箭。(16)羿:见8.26 注(3)。(17)奚
仲:夏禹时的车正(掌管车服的官),相传他善于造车。(18)乘杜:即相士,是商朝祖先契的孙子,
因为他发明了“乘马”,所以称为“乘杜”。乘马:驾马,用马拉车。一说“乘”读sh8ng(剩),
“乘马”即四匹马拉的车。(19)造父:见8.16 注(1)。(20)曾子:即孔子的学生曾参(sh5n 身),以
孝闻名,参见27.85。(21)是:通“■”(t0 提),视。庭:通“筳”(t0ng 庭),唱歌时用来打拍
子的小棍。(22)这两句是说:唱歌时要专心致志,不可三心二意。
[译文]
从前舜治理天下,不用事事告诫而各种事情都办成了。固守专心于道的
原则而达到了戒惧的境界,他的光荣就会充满身旁;培养专心于道的品德达
到了精妙的境界,那就会在不知不觉中得到光荣。所以《道经》说:“一般
人的思想只能达到戒惧的境界,得道之人的思想才能达到精妙的境界。”这
戒惧与精妙的苗头,只有明智的君子才能了解它。人的思想就像盘中的水,
端正地放着而不去搅动,那么沉淀的污浊的渣滓就在下面,而清澈的透明的
水就在上面,那就能够用来照见胡须眉毛并看清楚皮肤的纹理了。但如果微
风在它上面吹过,沉淀的污浊的渣滓就会在下面泛起,清澈的透明的水就会
在上面被搅乱,那就不能靠它获得人体的正确映像了。人的思想也像这样啊。
如果用正确的道理来引导它,用高洁的品德来培养它,外物就不能使它倾斜
不正,那就能够用来判定是非、决断嫌疑了。如果有点小事牵制了他,那么
他那端正的神态就在外表上发生了变化,他的思想就在胸中发生了倾斜,那
就不能够用来决断各种事理了。古代喜欢写字的人很多,但只有仓颉一个人
的名声流传了下来,这是因为他用心专一啊;喜欢种庄稼的人很多,但只有
后稷一个人的名声流传了下来,这是因为他用心专一啊;爱好音乐的人很多,
但只有夔一个人的名声流传了下来,这是因为他用心专一啊;爱好道义的人
很多,但只有舜一个人的名声流传了下来,这是因为他用心专一啊。倕制造
了弓,浮游创造了箭,而羿善于射箭;奚仲制造了车,乘杜发明了用四匹马
拉车,而造父精通驾车。从古到今,还从来没有过一心两用而能专精的人。
曾子说:“唱歌的时候看着那打节拍的棍棒而心想可以用它来打老鼠,又怎
么能和我一起唱歌呢?”
[原文]
21.12 空石之中有人焉(1),其名曰觙。其为人也,善射以好思。耳目之
欲接(2),则败其思;蚊虻之声闻(3),则挫其精。是以辟耳目之欲(4),而远蚊
虻之声,闲居静思,则通。思仁若是,可谓微乎?孟子恶败而出妻(5),可谓
能自强矣(6)。有子恶卧而焠掌(7),可谓能自忍矣,未及好也。辟耳目之欲,
可谓能自强矣(8),未及思也(9)。蚊虻之声闻则挫其精(10),可谓危矣,未可
谓微也。夫微者,至人也。至人也,何强?何忍?何危?故浊明外景(11),清
明内景(12)。圣人纵其欲,兼其情(13),而制焉者理矣。夫何强?何忍?何危?
故仁者之行道也,无为也(14);圣人之行道也,无强也。仁者之思也,恭;圣
人之思也,乐。此治心之道也。
[注释]
(1)空石:即穷石,古地名,在今山东德州市南,善射的后羿曾住在这儿。(2)欲:欲望。耳朵
的欲望是听音乐,眼睛的欲望是看美色。(3)虻(m6ng 萌):一种昆虫,俗称虻蝇,雄的吸植物的汁
液或花蜜,雌的吸人和动物的血液。(4)辟:通“避”。(5)孟子:即孟轲,参见6.7 注(7)。(6)下文
“未及思也”一句当在此句下,今译文移正。(7)有子:即有若,孔子的学生。焠(cu@翠):烧灼。
瘁掌:用火烧灼手掌。这是形容其夜以继日,刻苦读书。(8)“可谓能自强矣”一句为衍文,今不译。
(9)“未及思也”一句当在上文,今译文移于上。参见注(6)。(10)蚊虻之声闻则挫其精:当作“而远
蚊虻之声”。(11)景:亮光。外景:在外表露出光彩,即上文所说的“自强”、“自忍”、“危”以
及21.11 所说的“处一之危,其荣满侧”。(12)清明内景:即21.11 所说的“养一之微,荣矣而未知”。
(13)兼:全,尽。(14)无为:无所作为。此指顺应自然,排除故意的人为因素,不作强行的人为努力。
[译文]
空石的城邑内有一个人,他的名字叫觙。他生性善于猜测而喜欢思考。
但耳朵、眼睛所向往的音乐、美色一旦和他接触,就会破坏他的思考;蚊子
虻蝇的声音一传到他耳朵里,就会妨害他聚精会神。因此他避开耳朵、眼睛
所向往的音乐、美色,并远离蚊子、虻蝇的声音,独自居住静静地思考,于
是他的思路就畅通了。如果思考仁德也像这样,可以说达到精妙的境界了吗?
孟子怕败坏了自己的仁德而把妻子休出家门,这可以说是能够自己勉力向上
了,但还没有能达到思考仁德的地步。有子怕打瞌睡而用火烧灼自己的手掌,
这可以说是能够自我克制的了,但还没有能达到爱好仁德的地步。觙避开耳
朵、眼睛所向往的音乐、美色,并远离蚊子、虻蝇的声音,可以说是达到戒
惧的境界了,但还不可以说是达到了精妙的境界。那达到了精妙境界的人,
就是思想修养达到了最高境界的人。既然是思想修养达到了最高境界的人,
还要什么勉力?还要什么克制?还要什么戒惧?所以混沌地明白道的人只能
在外表露出光彩,清楚地明白道的人才能在心灵深处闪发出光芒。圣人即使
放纵自己的欲望,尽量满足自己的情感,但他管理的事情仍然能治理好。那
还要什么勉力?还要什么克制?还要什么戒惧?所以仁者奉行道,是无所作
为的;圣人奉行道,是没有什么勉强的。仁者的思索恭敬慎重;圣人的思索
轻松愉快。这就是修养思想的方法。
[原文]
21.13 凡观物有疑:中心不定,则外物不清;吾虑不清,则未可定然否
也。冥冥而行者,见寝石以为伏虎也,见植林以为后人也(1),冥冥蔽其明也。
醉者越百步之沟,以为跬步之浍也(2);俯而出城门,以为小之闺也;酒乱其
神也。厌目而视者(3),视一以为两;掩耳而听者,听漠漠而以为哅哅(4),势
乱其官也。故从山上望牛者若羊,而求羊者不下牵也,远蔽其大也。从山下
望术者,十仞之木若箸(5),而求箸者不上折也,高蔽其长也。水动而景摇(6),
人不以定美恶,水势玄也(7)。瞽者仰视而不见星,人不以定有无,用精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