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冬天黄河结冰抢占杨刘，第一次踏上黄河南岸的土地

惨烈的胡柳陂大战，晋军损失了头号名将周德威父子，但终于保住了黄河南岸的据点

得胜之战，大大小小的战斗竟然打了数百场

 

李存勖大兵北上，河北前线的兵力并不充分，但大伤元气的梁朝并无力发动反击，他们仅有的一点精力，大部分被疯狂寻找河北失败的替罪羊，及干部谁上谁下等一系列在他们君臣看来十分重要、别人看来莫名其妙的琐事折腾干净。

双方就这样干耗着，不耐烦的李存勖干脆回晋阳，去解决最头疼的财政问题，而梁朝君臣见伤口渐渐不疼，李存勖又走得远远，幽州战事七月结束，直到十二月前线还没一点动静，心里暗松了一口气：这下至少能过个好年了。

前面说过，后梁新皇帝朱友贞最信得过的，是赵家、张家几个娘家亲戚，最信不过的首先是朱家弟兄，其次就是敬翔、李振这些老爹时代的老臣，和张全义等雄踞各地的军阀。他这样并不是没有道理：朱家兄弟几次三番为了皇帝宝座自掐，自己好不容易熬出生天；而老臣和军阀们在自己跟朱友珪对掐时不够旗帜鲜明，有些骑墙的意思，就算他大人大量不追究，政治档案里还是要偷偷打上那么个问号的。

问题是他信得过那几位，赵岩、张汉杰、张汉伦等等，原本都没什么治国经验，靠这几块料处理军国大政，实在有些盲人骑瞎马的意思。而且这些人寒酸太久，一朝乍富，手脚不免有些滑，什么行贿受贿、卖官鬻爵的买卖也相继开张，这样的折腾法，就算天下太平，江山一统，怕也是要出问题的，何况眼下敌人和汴梁就隔一条黄河呢？

那赵岩还嫌不够衰，又奉送一个特级馊点子：郊礼。

郊礼是皇帝专用的祭祀大典，也就是腊月二十三那天，在都城南郊祭祀祖先，中国古代把这看得很重，《左传》说“国之大事，在祀与戎”，这祭祖的排名还在打仗之前。朱友贞属于“非正常即位”，当皇上几年还没履行过这个庄严的仪式，不但赵岩他们几个不爽，皇上自个儿也觉得缺了些什么似的，心里空落落的。因此赵岩一说他就兴冲冲答应了，不但答应，还在赵、张哥几个蹿唆下把仪式安排到洛阳而不是就近的汴梁，并顺便祭奠老爹朱晃。在他看来，自己总得穿上龙袍，在老爹坟头磕上三个响头，皇帝才当得踏实。那哥儿几个也不傻：祭祀摊子铺得越大开销也越大，别说红包、奖金不会少，就是经办各项仪式的回扣，也是块让人垂涎的肥肉。因此尽管敬翔等人拼命劝阻，浩浩荡荡的皇家仪仗队还是吹着打着开到洛阳城外。

他们君臣兴致勃勃地刚折腾了几天，一个晴天霹雳般的噩耗忽然传来：晋兵已经渡过黄河，正向这里杀过来。

这下他们慌了手脚，吓得除了哭还是哭。小道消息雪片般飞来，有的说晋兵已经开到汜水东岸，堵了他们回汴梁的去路，有的干脆说汴梁已经丢了。朱友贞也顾不上分辨真假，把那些花不少钱辛苦置备的仪仗队器材就地一扔，骑上马没命奔回汴梁：还好，家没丢。

晋兵真的过河了么？千真万确。

原来李存勖人回了太原，心却一直琢磨着河北前线的事儿。一个月前，他听说黄河开始结冰，就悄悄潜回魏州准备南征。

河北战役结束后梁、晋基本沿黄河对峙，晋军缺少渡河船只，大规模造船又很容易引起对方警觉，利用结冰期进行突击，就成了晋军最有利的战机，如今河水果然上冻，李存勖当然不会放过这个天赐良机。

其实梁军情报工作也不是一无是处，至少李存勖来魏州他们是打听到的，但探子的报告总说李存勖一直忙着打猎，因此梁朝君臣才毫没在意。

李存勖这人的确好玩，后来也真的因为贪玩误了大事，但这次可不是在玩，他是以打猎作幌子，神不知鬼不觉地沿河查看冰情，寻找最合适的渡河点。

十二月下旬，他终于决定，首攻杨刘。

杨刘城在今天山东东阿城东北，黄河南岸，离汴梁、洛阳较远，周围河湖密布，而且此前兖、郓攻防战时朱全忠为遏止独眼龙援兵

的骑兵威力，曾两次掘堤放水，弄得周围不是汪洋一片就是稀泥一滩，很不利于河东骑兵优势的发挥，在梁军看来，于情于理，这里都不是晋军合适的攻击点，因此几十里河防，守军却只有区区三千人。

李存勖正是抓住敌人这一心理错觉，在天寒地冻的大白天带领大军一口气奔过冰河，先扫荡几十里河防的木棚栅栏，然后用枯芦苇填塞堑壕，一鼓作气，当天就全歼守军，攻下了杨刘。这是唐朝灭亡后晋兵第一次踏上黄河南岸的土地，其对于双方士气的消长影响之大可想而知。

不过鲁西南的地形似乎的确不适合骑兵，而且李存勖为了达成战略突然性，并未大举调兵，渡河的晋军兵力单薄，也不敢长驱直入，因此梁朝在回过神来之后很快作出反应，二月，派大将谢彦章带了几万人反攻杨刘。

谢彦章是梁朝名将，以善带骑兵著称，他见晋军脚跟已稳，进攻很难得手，索性就地扎营，派人挖开河堤，在自己大营和杨刘城间人造了好几里宽的黄泛区，这招果然不含糊，晋军让他这么一耗就是四个月。

李存勖也有主意：您不是挖河沟么？这样我过不去不假，您不也过不来了？得，您忙您的，我回魏州歇歇。他这一歇就歇到六月，这时天也热了，水也暖了，趟水打仗也不怕冻坏脚趾头了，进攻的时候就又到了。

他打着后方慰问团的旗号来到杨刘，偷偷领人撑了条小船进入黄泛区，拿枪杆儿测水深，结果发现很多地方水有差不多一枪深，众兵将大多是北方人、旱鸭子，一个个面有难色，李存勖把眼珠子一瞪：这时候就得玩命了，你们不是怕么？老子头一个上！

到杨刘的第二天，他骑着马当先趟水开道，几万晋兵把枪横担在肩上，裤管卷得高高的，手拉着手结成一个个大方阵，整齐地向梁军大营开去。李存勖事先精确计算过水情，进军时正逢水落，刚刚淹到膝盖，晋军将士们当然底气更足了。

谢彦章得到消息赶忙迎敌。他老谋深算，并没下河堵击，而是把军力布置在岸上，准备依托阵地防堵。李存勖早有盘算，刚一接火就假装溃退，谢彦章果然上当，带领全军下河追击，刚追到黄泛区中心，晋军一声呐喊，步、骑兵转身包抄过来，梁军平日操练的都是岸防作战，仓猝间当然不是做了充分沼泽战准备的晋军对手，登时被冲得东倒西歪，血水染红了河面，谢彦章拼死冲杀，算是拣了条命，手下几万人却差不多全军覆没，苦心经营的四座大营也全部丧失。

李存勖知道兵力不足，并不急于扩大战果，而是让部下就地驻防，自己回到魏州，发出了全国总动员令。

七、八月间，各路大军纷纷赶到，有周德威的幽州兵三万，李存审沧州兵、李嗣源邢、洺州兵、王处直派来的易州兵各一万，以及北方各少数民族州县部落骑兵，加上前线原本的魏博、河东兵，总兵力号称十万，估计在八万上下，这是李存勖即位以来最大规模的军事集结。

李存勖见各路兵马到齐，十分兴奋，八月，在魏州城举行了声势浩大的阅兵，这次阅兵也是他向天下发出的“打倒伪梁”的总号令。

 

李存勖这么大张旗鼓地动员、集结、检阅，梁朝君臣就算是傻子也明白了，朱友贞急忙启用了一个叫贺瓌的，让他赶到前线，和谢彦章联手抗敌。

不知大家对前面的章节是否还有印象，这贺瓌就是朱全忠在郓州沙尘暴事件屠杀俘虏时唯一留下的活口，刀下留人的理由就是他很能打仗，尤其善于指挥步兵（可见学好专业知识而且炒做出名有多重要了），这会儿朱友贞正好用得着他，就把紧急拼凑起来的几万步兵交给他，让他火速增援谢彦章。

梁朝调兵的当儿，李存勖也已渡河赶到杨刘城，带领大军绕到郓州一带搞了趟“三光”，这才转回身，沿着黄河往西走，走到濮州境内的麻家渡，就被从两个方向匆匆赶来的贺瓌、谢彦章拦住去路。

朱全忠当初实在是没看走眼，贺瓌的确有两下子，他刚上任就碰上敌情剧变，反应却异乎寻常的迅速，见晋军到了麻家渡，立即在行台村布防。这行台村北靠

黄河，南面是濮州城，可算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贺瓌的几万步兵挖好堑壕，布好鹿角，谢彦章的骑兵往阵后一摆，真如铜墙铁壁一般，晋军攻了几次，都是纹丝不动。

按说兵贵神速，李存勖绕道郓州实在是有些误事，不过他也有他的难处：自己地盘虽然大了许多，但幽州和黄河两线作战，消耗巨大，根据地有些供应不上，他在会战期间三番两次赶回太原，也正是为此事犯难，此番近十万大军统一行动，是他继位以来第一次，不在敌境打打秋风，来个以战养战，这仗是没法打长久的。

但不管怎么说，时机一去不回头，眼下梁兵横在路上，硬冲冲不过，挑战吧，贺瓌打定主意，男子汉大丈夫，说不出来就不出来，这一耗就好了百来天，从夏天一下拖到腊月。

李存勖本就是个急脾气，这下碰到个慢郎中，有劲没处使，真有点抓耳挠腮。气急败坏的他几次亲自领着亲兵跑到敌阵前骂战，让老到的谢彦章打了好几次埋伏，有一次，谢彦章在河堤后面藏了五千骑兵，李存勖带了几十人跑到河堤上登高侦察，谢彦章一声令下，五千骑兵四面围攻上来，李存勖毫无惧色，手舞长枪左冲又突，竟然平安冲出，和闻讯赶到的救兵回合。他这种革命冒险主义行径干了不止一回，吓得前敌总指挥李存审拼命劝说：这拼刺刀的事儿是当兵的干的，我干都有些大材小用，您晋王放着那么多国家大事不干跑来玩这个，不是给我添乱么！到最后连远在后方的盟友王镕、王处直都给吓着了，接二连三写信劝阻，李存勖给来了个虚心接受，死活不改。

他当然有他的道理：江山是为他一个人在打，他自己要是都不卖命，还能指望别人出力么？可他也不想想，仗不是一个人打的，他就算是战神，又能怎么着呢？

转眼到了腊月，战局还是这样半死不活，李存勖可真急了：再耗下去，十万大军怕连腊八粥也喝不上了。他把心一横，下令全军开拔，一直前进到离梁军营门十里才摆下阵势，堵着门向梁军骂阵。

这下贺瓌也有些沉不住气了：李存勖也太欺负人了吧！这要传到皇上那些娘家人耳朵里，说我胆小如鼠那算轻的，要加个里通外国，我这个降将怕就得交代了。他原本冷板凳坐得久，这回替补上场就憋着立一奇功，见晋兵逼到门口，就摩拳擦掌，打算出阵大战一场。

谢彦章不干了：老贺你这是咋的了？这乌龟战术不是咱俩合计好了的？对付晋兵，还有比忍饿更省心的招么？如果沉不住气跑出去玩命，赢了还好，输了咱大梁不就玩了么？

按说他劝的并不错，可他就忘了一茬：贺瓌的心态。

原来老贺跟老谢一个善带步兵，一个善带骑兵，人气值跟知名度差不多，老贺成名早啊，对这就有些不服气：就凭你小谢也配跟我相提并论？骑兵步兵两个兵种间也因为他俩，很有些不团结。

这次贺瓌想出战被硬给拦住，他心里更不痛快，就记住这一茬口。过不几天，老贺老谢一起出去查看地形，老贺看见前面有一山头，随口说了句“这山上修个工事就好了”，没想到当天李存勖真就在上面修了个工事。换平常他会说，这不奇怪，李存勖这么能打，又最重视侦察，我想到他当然也能想到。可这会儿他满脑子都是跟老谢的别扭，居然蠢血沸腾，认定是老谢吃里扒外，就以此为借口设了个鸿门宴，把老谢和他几个亲信统统砍了。

李存勖一听就乐了：乱了好，乱了好啊！我也不跟你较劲了，干脆直扑汴梁，看你小子还当不当乌龟。他立刻下令，老弱伤残都回魏州，全体精兵即刻烧营开拔，绕过梁军大营直取汴梁。

贺瓌果然下令全军追击，以免落下“纵寇入国都”的把柄，第三天拂晓，在胡柳陂追上了晋军。

李存勖很重视野战筑垒工作，常常征集民工随军修工事，一来可以让战士全身心投入战斗，二来扎营速度更高，这次出兵，光魏州民夫就带来三万，听到追兵靠近的消息民工们就开始忙活，等梁军旗号出现，晋军大营已经修好了。

周德威认为这里离汴梁已经不远，梁兵多半是本地人，

出于保家考虑会拼死作战，不能轻敌，建议主力利用工事优势以逸待劳，自己带骑兵不断骚扰，让梁兵扎不了营，吃不上饭，等到了晚上梁兵折腾乏了再打不迟。李存勖一听就不耐烦了：忍忍忍，老子都忍了几个月了，不就盼着那帮孙子出来打么？他们现在好容易肯出来，你咋还叫老子忍？要忍你忍，老子忍无可忍了！

他不顾周德威等人阻拦，带了亲兵和魏州新收的银枪兵率先杀出去，周德威、李存审等人没办法，只得全军出击。

贺瓌脾气虽臭，用兵还是很有一套的，早就布下几十里见方的大阵势等着。双方都是左骑右步的传统阵型，梁兵在东，左边是王彦章（王铁枪）骑兵，右边是副总指挥（行营马步副指挥使）朱珪的步兵，贺瓌居中；晋兵在西，左边李存审、阎宝，右边李嗣源、李从珂周德威，李存勖带了李嗣昭和魏州新投的银枪大将李建及等为中军。

李存勖也不管阵不阵的，横枪跃马，往来冲杀，如入无人之境，几个回合下来，首先击溃了梁军左翼骑兵，王铁枪抵挡不住，下令骑兵全部西撤濮阳。

没想到他这一撤反倒让局势逆转：战前李存勖布置魏博军区副司令（节度副使）王缄带后勤兵先开往阵西大路边等候，等主力击退梁兵后一起动身，此时这伙后勤兵正乐得清闲，忽见大队梁朝骑兵杀到眼前，吓得一哄而散，四处狂奔，正好把晋兵左翼幽州兵阵势搅得稀烂。贺瓌见机不可失，急忙亲率中军和右军一起冲杀过来，幽州兵措手不及，自相践踏，一败涂地，周德威父子糊里糊涂死在乱军之中。

这下晋军全乱了阵脚，像没头苍蝇般乱撞，李嗣源以为李存勖已经从结冰的黄河上撤回河北，就带了残兵往北撤，他干儿子李从珂却误打误撞地遇见李存勖，合兵在一处。

这时已是中午十分，梁兵从四面八方围裹过来，形势十分危及。李存勖冷静观察战场地形，发觉不远处有座小土山，贺瓌正在山上调度，就厉声高呼：“今天这仗嬴不嬴，就看这山头拿不拿的下来，有种的跟我上！”

李存勖亲领骑兵打头阵，李从珂、李建及带了步兵随后跟上，贺瓌没想到李存勖有这手，不敢硬拼，急忙退下山去。

其实当时战场态势十分混乱，一座小小山头根本没那么大价值，但李存勖知道，士气可鼓不可泄，眼下名将战死，战况不利，只有拿胜利唤醒斗志，才有反败为胜的希望，而拿下一个小小山头又是个容易达成的目标。果然，晋军残兵败将看见晋王大旗在山头上高高飘扬，军心大振，阵脚渐渐稳住，而贺瓌给这么一冲也不敢紧逼，战事渐趋胶着。

这样一直打到傍晚，梁兵仍然稍占上风，将晋军分割为互不相连的几块，许多晋将都建议收兵回营，改日再战。阎宝、李嗣昭坚决反对：本来就是外线作战，现在深入敌境，如果败退，一定吃大亏，到时不但咱们够戗，咱们那些盟友也会因为梁朝的胜利产生贰心，眼下只有拼死一战才有出路。

李存勖一直沉吟未表态，他这会正为自己此前的冒失懊恼不已，不愿再重蹈覆辙，早已派李建及出去摸情况。不久李建及回来，带来一个好消息：王铁枪的骑兵在误打误撞搅乱幽州兵阵脚后居然没有扩张战果，而是按原计划撤回濮阳。

李存勖这下欣喜若狂：自己手里还有相当雄厚的骑兵实力，而对方几乎只剩下步兵，正是突击的大好时机：他立即命令骑兵全体出击，步兵随后跟进，又别出心裁地让县令吴琼、胡装带了那几万名魏州民夫在山下拖着柴禾来回奔跑，制造出援兵大批赶到的假象。

晋军呐喊着突然反击，几万骑兵摧枯拉朽般的冲击力，加上后方漫天飞扬的尘土，让原本以为胜券在握的梁兵震撼不已，士气大挫，稍作抵抗便土崩瓦解，晋军一直追到濮阳城下、黄河边德胜渡口才停下脚步。

这就是著名的胡柳之战。这一仗双方都犯下无数错误，梁朝方面，派出两名能力、威信旗鼓相当的大将带兵，又不能及时调和二者间矛盾，结果造成极为不利的后果，谢彦章死后骑兵实力仍在，而且有王铁枪这样

的狠角色压阵，却几乎只是意思了一下便撒丫子走人，摆明了是要晾贺瓌一把。更要命的是顾头不顾腚，明明敌情很近，首都附近却不留强有力预备队，试想当初若只是增兵给谢彦章，而让贺瓌带重兵驻扎京畿作接应，战况很可能不会那么被动。

李存勖在此役中自始至终表现出他勇猛、敢冒险、战场嗅觉灵敏，却急躁、自傲、好表现的性格和特点，这一性格和特点导致他屡屡陷入险境又每每奋战脱险，导致他会拒绝合理建议强行决战，又能拒绝错误建议坚持决战到底，如果不是这样的李存勖，也许会采取更稳健的战法，从而避免周德威和几万将士的牺牲；但若不是这样一个他，在战场关键时刻又怎能亲自冲杀扭转战局，又怎能坚持最后五分钟反败为胜?这种双刃剑般的复杂性格，几乎注定了这个勇敢者一生的命运。

这一仗梁兵光战死就超过三万，其余大多逃回原籍，贺瓌仓猝间收拢的残兵还不到一千人，折腾了一个多月才勉强恢复了战斗力。

王铁枪西逃时，部下骑兵中有人一口气跑到汴梁，一边跑一边诈唬“我军大败，敌人转眼就到了”，再加上几个跑散了的晋兵小卒居然大大咧咧闯进汴梁城，到处号房子准备军营，然后又平平安安人间蒸发，更让没见过大阵仗的朱友贞君臣慌了手脚，一会儿下令全城老百姓加入民兵上城防守，一会儿又打算逃往洛阳，直到天黑才消停下来。

其实这一仗晋军损失也很惨重，甚至可能超过梁兵：史书上说两军都丧失战斗力三分之二，而本土作战的梁军战死三万，其它大多就地逃散；几乎全是外地人的晋军逃兵不会太多，大多数损失应为战场死伤。由于损失太大，李存勖不但无力追击，反倒被迫收缩战线，在德胜渡口黄河两岸各修了一座城，叫南城、北城，任命李存审为大将留守，自己带主力回魏州修整，连东南方向梁朝的兖州节度使张万进叛乱，向自己求救兵，他也顾不上搭理。

横在李存勖面前的难题不仅是伤亡惨重、后勤不继，还有一个将领更迭的问题。胡柳之战，周德威战死，李嗣源不告而别，让李存勖感到一种迫切性：关键时刻老将未必靠得住，倘不从基层提拔几个好使的人，以后这仗未必好打。

于是他选拔了李绍宏、孟知祥、郭崇韬等几个新人，让他们在自己司令部里担任要职。这几个人中孟知祥是自己姐夫，打幽州时立过些功劳，资历、出身还过得去；郭崇韬本来是个负责军训的小军官，孟知祥把他举荐上来，李存勖发现他不但有勇有谋，而且还善于处理一些又烦人又难办的杂事，于是破格提拔；李绍宏呢，干脆是个太监出身，不过既忠心又能打，于是也搭上了突击提干的车。

他还提拔了李建及、李存进等人当大将。李建及前面说过，是魏州降将，胡柳大战的战斗英雄；李存进是独眼龙的干儿子，原本叫孙重进，是个汉人，相州打刘鄩时立过功，李存勖进魏州收编银枪兵，让他负责整编，他纪律严明，号令果断，很快把原本桀骜不驯的银枪兵训练成死心塌地为晋国卖命的威武之师、文明之师，这两人一个勇猛，一个稳重，都是战场上很好用的人才。

这些人能力强、出身低，提拔他们既能弥补老将凋零的缺，又可让他们感激涕零为自己卖命，虽然不少史家讥讽他用人太滥，扒拉到篮子里都是菜，但不能不承认效果主要还是好的。

对于老将们的安排他也小心翼翼：李嗣源临阵脱逃最让他光火，几乎当场发作，但一来人家不是成心，二来他干儿子李从珂立了大功，所以只是灌了他一大杯酒拉倒，但自此以后对这老兄就多长了个心眼；李嗣昭中规中矩，正好派去幽州，顶周德威的缺；李存审则明升暗降，弄了个类似军委常委的闲差挂起来。总之，尽量不让老人们太难堪，以减少人事调整的冲击。

也不是是家底更厚些，还是死伤稍轻些，这次先恢复元气的是梁朝。919年四月，梁朝兵分两路，让贺瓌带领新调配的大军进攻德胜，又把因打败仗被降职查办的刘鄩请出来，让他去打兖州，

平息张万进的叛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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