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次,中国传统话语系统中即使是表达,各家各派所使用的概念、命题等都不太注重
公共性和易传达性。这一点与中国传统范畴系统是相通的。如“道”这个概念或范畴,尽
管是中国传统文化中的核心范畴,但在儒家、道家、禅家、兵家等学派中的内涵是各异的。再如,同样要传达“天人合一”的境界,儒家表述为“和”;道家表述为“游”;禅家表述为“妙”等。因此,概念、范畴的个体性、非统一性给人们的话语交流带来了极大的困难,尤其是为后来的研究者对文本的读解造成了“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局面。
最后,正由于上述特点,中国传统话语体现出了传统中国人的生存方式的特征:这就是中国人长期处于以农业为基础的自然经济和封建主义时代,只有上苍的怒吼和皇帝的圣旨或诏书等霸权话语,而完全没有与上苍和皇帝平等对话或对个体生存需求自由表达的可能。无论是中国哲学,还是中国诗学都注重个体的人、感性的人要融入整体的人类、理性的社会中去才有意义。儒家文化的重社会道德性和“文以载道”一直处于统治地位,张扬个体情感性格的文化思潮和那种自我表现派文学却成为了人们批判的靶子。嵇康和李贽可谓是这一话语背景下的牺牲品。
由此,我们可以看出中国传统话语过分注重“意会”忽视“言传”,从而也就大大削弱了其固有的对话和表达功能。在这种话语中人只有整体而无个体,同时人和语言有相互背离的倾向。并且这一话语系统不太适合于“表达”的自由性、平等性和开放性,更多地追求那种“孤芳自赏”的“妙”。这在中国哲学和诗学中都表现的特别突出。而最为集中的一点就是“天人合一”。
综上所述,无论是从中国哲学家和诗学研究者对“天人合一”青睐的程度而言,还是从境界追求、体系建构、范畴系统和话语系统等方面对“天人合一”内涵、性质、特性及其与中国哲学和诗学的内在本质关系的把握来看都表明这样一个事实:“天人合一”是中国哲学和诗学的内在一致性的基本特性;是我们更深入理解和领会中国传统文化的核心问题;是我们把握中西文化差异的关键性方面。同时我们还看出,“天人合一”既是中国传统文化的长处,也是中国传统文化致命的缺憾。如何走出这种怪圈,如何在更高层次上超越“天人合一”的思维模式,是我们每个中国文化研究者的义务。
注释:
(1)参见冯友兰《中国哲学史新编》(第一册)第89页,人民出版社1982年1月第三版。
(2) 参见张岱年《中国哲学大纲》第181-182页,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2年第1版。
(3)参见张世英《论境界--兼论哲学何为》一文,载《天人之际--中西哲学的困惑与选择》第277页,人民出版社1995年5月第1版。
(4)参见冯友兰《贞元六书》(下)第554、626-649页,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1996年12月第1版。
(5)《宗白华全集》(2),第360-361页,安徽教育出版社1994年12月第1版。
(6)王国维《人间词话》,参见《王国维文学美学论著集》第393、355、348页,北岳文艺出版社1987年4月第1版
(7)关于境界的应用领域和存在形态,现代新儒家唐君毅在其代表著作《生命存在与心灵境界》中专门论述过,参见台湾学生书局1986年5月全集校订版。
(8)参见冯友兰《中国哲学史新编》(第一册)第22-25页,人民出版社1982年1月第3版。
(9)(宋)严羽《沧浪诗话·诗辨》,参见郭绍虞主编《中国历代文论选》(一卷本)第209页,上海古籍出版社1979年11月第1版。
(10)张世英的《天人之际--中西哲学的困惑与选择》(人民出版社1995年5月出版)可谓是这方面的为学界所普遍关注的重要著作。该书从历史、理论及专论等方面对"天人合一"与"天人相分"两种基本模式及其构成中西文化系统之间重大差异性等问题进行了较为深入的探讨,诸多问题很具启发性。我想这对中西文化基本特征的更深入更全面的把握将起到极大的推动作用。本文的写作有很多方面吸收或引用了该书的某些观点,除比较重要的引文外都未能一一注明,在此特表谢意。
(11)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译本)[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5年4月第1版,第52页。
(12)参见张岱年《中国哲学大纲》第165页,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2年8月第一版。
(13)参见牟宗三《中国哲学十九讲》第14页,上海古籍出版社1997年12月第一版。牟先生的"生命"在我看来主要是指人的生活或社会关系即与"人生"同义,也就是他自己所说的"道德性"。
(14)中国传统文化如何用现代语言进行转化,尤其是探索这套独特的范畴和话语系统的现代意义,一直是我们建构有中国特色的现代理论体系的一大难题。在我看来,哲学方面,张立文先生的一系列中国哲学范畴研究如《中国哲学范畴发展史》(天道和人道两篇)等都是以"自己讲"的勇气进行的。此外,张岱年先生的《中国哲学大纲》、蒙培元先生的《理学范畴系统》以及现代新儒家的有关著作如唐君毅先生的《中国哲学原论》等都是引人注目的佳作。诗学方面,叶朗先生的美学范畴研究,陈良运的诗学体系研究、张海明的《经与纬的交结--中国古代文艺学范畴论要》、谌兆麟的《中国古代文艺理论体系初探》、曾祖荫的《中国古代美学范畴》等都是其佼佼者。
(15)关于中国哲学和诗学范畴系统的核心或中心范畴问题,目前学界分歧较大。哲学方面, 有的认为是"气"、有的认为是"理"、有的认为是"心"、还有的认为是"天"等等。诗学方面,有的认为是"气"、有的认为是"象"、有的认为是"意境"、还有的认为是"心"等。不过,将"道"作为中国哲学和诗学的核心范畴的学者似乎越来越占主导地位,趋于达成共识。
(16)参见张立文先生的《中国哲学范畴发展史》(天道篇、人道篇)的相关章节。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87年版、1995年版。
(17)参见张海明《经与纬的交结--中国古代文艺学范畴论要》中的"绪论"部分。云南人民出版社1995年7月第一版。
(18)参见党圣元《传统文论范畴体系之现代阐释及其方法论问题》,《文艺研究》1998年第3期。
(19)据伪《古文尚书·大禹谟》曾说:“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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