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有何罪?
——兼谈讳饰中的改音现象
这个社会好像都不喜欢“四”字,许多带“4”字的号码让人唯恐避之不及。“四”在古代其实挺受欢迎的,“四大□”“四大□□”比比皆是,后来怎么成了中国的“13”呢?这就要从讳饰说起了。
古人认为,事物与其名字之间有一种神秘的联系;从古代不回答陌生的呼叫、咒语崇拜的纪录看,他们非常迷信语言的力量。这种迷信,促使了各种各样的语言忌讳的产生,而避开这些忌讳就是讳饰。
古人“为尊者讳,为亲者讳,为贤者讳”,避讳的方法除开改字、空字外,还有一种是改音。如至圣先师孔子名丘,丘字缺末笔,且只能改读为“某”;《齐东野语·避讳》“至秦始皇讳政,乃呼正月为征(zhēng)月,《史记·年表》作端月,避政字。”《红楼梦》里有记载:“怪道这女学生读至凡书中有‘敏’字,皆念作‘密’字,每每如是,写字遇着‘敏’字,又减一二笔,我心中就有些疑惑。今听你说的,是为此无疑矣。”说的就是林黛玉读书时,为避母讳,凡遇“敏”字,皆念作“密”字。
民俗中的梦忌也存在许多类似的现象。我们农村里有“腊月二十四,打伢儿过年”的风俗,就是提醒孩子不要在新年犯忌,胡乱说话。不说“杀”,而要说“福猪”、“福鱼”;掉筷子、摔醉碗、不吃完饭,如果在平时是要挨打的,这时候只要说“筷落”“碎碎平安”“连年有余”讨个口彩就可以了。记得读小学时,父亲写春联,有一横批“一元复始”,我骄傲地读了一遍,却遭到一场训斥,说是要读成“一元复sì ”。后来才知道,我们的方言中,没有卷舌音,“始”“死”同音,为避忌讳,“始”改读“sì ”了。
“四”字也是如此,虽然最初并不讳“四”,只是算命卜卦者把“四”看作一个破败凶变沦落失意的数字,但随着粤文化的强势推进,我们也附庸风雅了一下。
下
再看“罪”,头顶一个“罒”字,“四”有何罪呢?
其实,“罒”是“网”字的变形。“罒”头字多数与网有联系。如《孟子·梁惠王上》“数罟不入洿池,鱼鳖不可胜食也”中的“罟”字,《说文》“网也,从网古声”注“小雅小明传曰:‘罟,网也。’按,不言鱼网者,易曰:‘作结绳而为罔罟,以田以渔。’是网罟皆非专施于渔也。罟实鱼网,而鸟兽亦用之。故下文有鸟罟、兔罟。”《易繫辞下》释文:“取兽曰罔,取鱼曰罟。”可见,有各种各样的网,而罟是网(罔)的通称。
有捕鱼之网,如“罾”(《史记·陈涉世家》“置人所罾鱼腹中”)、“罭”、“罶”、“罱”、“罽”等;有捕鸟之网,如“罗”(羅)(《诗经·小雅》“鸳鸯于飞,毕之罗之”,《史记·汲郑列传》“及废,门外可设雀罗”)、“罿”、“罺”“罬”等;有捕兔之网,如“罘”(司马相如《子虚赋》“列卒满泽,罘罔弥山”),“罝”(《周南·兔罝》“肃肃兔罝,椓之丁丁”),“罤”等;有捕鹿之网,如“罞”(《尔雅·释器》“麋罟谓之罞”);有捕野猪之网,如“羉”(《尔雅·释器》“彘罟谓之羉”);有兼捕鸟兽之网,如“罼”(毕)(《国语·齐语》“昔吾先君襄公筑台以为高位,田、狩、罼、弋,不听国政”)、“罦”(鸟兽触动即自动倾盖的翻车网)等。还有大网“罛”(《尔雅·释器注》“最大罟也”),小网“罻”(《玉篇》“小罔也”)、“罜”(《西京赋》注“小網也”)等。
既然“罒”就是“网”,那与网有关的网孔(罫)、钓鱼绳(罠:所以钓也)等名词和与网有关的“撒网、捕鱼”(罨、罧)“掩捕、覆盖”(羃)“缠绕、缠绊、悬挂、挂碍”(罥、罣)等意义的动词以及一些兼类词(罩)都从“罒”就不足为怪了。当然,由“网”字的引申义、比喻义构成的新字也自然从“罒”了。
羈(羁羇):从网从革从马,《广韵》“马绊也又马络也”。
署:“从网者声,部署有所罔属”,部署任务,各有系统,故从网,本义布置。
罷(罢):《说文》“遣有罪也,从网能,言有贤能入网即贳遣之”,注“引申之为止也休也”,本义放遣、免职。
詈:从网从言,骂。《韵会》“正斥曰骂,旁及曰詈”。
罵:《说文》注“谓以恶言加罔之也”。
置:从网直,正直的人误入法网应予赦免,《说文》“赦也”。
罟:取鱼器,引申为法网,《诗经·小雅》“岂不怀归?畏此罪罟。”
罰:从刀从詈,刀指刑法,本义:处罚、惩办。
罪:《说文》“捕鱼竹罔”,后引申为“犯罪”的“罪”(也写作辠),《书大禹谟》“罪疑惟轻”。
网的另一变形是“罓”,如“罕”(捕鸟网)和上文各处的“罔”字等。不过,“眾”“睪”“瞏”“眔”“睘”等字上的“罒”是横目,而“蜀”上的“罒”是葵虫头的象形,则是别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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