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外音] 在上一集中，王立群先生讲到，秦始皇从政治制度、组织制度上采取了很多办法来巩固秦帝国的统治。接下来在文化和经济上，秦始皇也采取了统一文字和统一度量衡的办法，来加强统治。史书记载，秦始皇使用小篆来统一中国文字，但是我们发现一个问题，从出土的秦朝文字中，我们看到更多的却是秦隶，这是为什么呢？是史书记载错了，还是另有原因呢？秦始皇还在经济上采取了统一度量衡的做法，这又会带来怎样的结果呢？
    秦国本来是在陕西、甘肃、宁夏这一带的一个小国，后来它把整个中国统一了，你想想它占了这么大的地方，能不担心对其它地方的控制吗？秦国的领土面积在六国中不算最大，最大的是楚国，秦国如何才能把这些地方都控制起来，这是它必须考虑的。上集我们讲了秦始皇的政治制度和组织制度，这一集，我们要讲秦始皇在文化上、经济上采取什么样的办法来控制整个天下。在文化上，秦始皇最重要的措施就是统一文字。统一文字这个问题在中国文化史上是一件大事情，这个工作涉及到三大问题：第一，为什么要统一？第二，用什么东西统一？第三，怎么样看待秦始皇统一文字？当然，秦始皇统一文字的前提是文字存在的混乱，战国时期天下的文字不是一致的。我这里有一张表（示图），这个表上写了两个字，上面这一行是马匹的“马”，大家看，各个国家的都不一样。第二行，是安全的“安”，这个字六国的也不一样。文字的不统一，是因为异体字、简化字太多；随意简化，随意地写一个同音字，导致了文字的不统一。秦始皇统一六国以后把文字统一了，统一以后，马和安都写成这样的小篆。在战国时期各国的文字差异很大，文字的差异带来一个大问题就是文字的混乱，甚至达到不可辨识。假如秦始皇下一个诏书，用秦国的文字写，到了赵国就不认识了，这个诏书怎么贯彻？所以秦始皇统一文字的原因有两个，第一，文字本身混乱；第二，便于政令统一。政令统一是最重要的目的，秦始皇统一文字根本的出发点就是为了巩固统一。所以，文字的统一是政令统一的前提，而政令统一又是保证国家统一的必要措施。第二个问题，怎么样统一？六国的文字不一样，怎么样把这些文字统一起来？两点工作，首先把六国文字一道命令全部废除，然后制定一个全国统一的文字标准。当时没有现在的媒体，主要是靠手写。这里有一部书，是一个重要的记载，这就是中国文字史上非常有名的《说文解字》，它的作者是东汉时期的河南人许慎。许慎在《说文解字》中写了一个序，这个序很重要，我读其中的一段话：“秦始皇帝初兼天下，丞相李斯乃奏同之，罢其不与秦文合者，斯作《仓颉篇》，中书府令赵高作《爰历篇》，太史令胡毋敬作《博学篇》，皆取史籀大篆，或颇省改，所谓小篆者也”。这段话的意思是，秦始皇统一天下以后，丞相李斯向秦始皇报告，要统一文字。第一，罢黜了不和秦国文字相同的文字，然后写了三部标准的字书《仓颉篇》、《爰历篇》和《博学篇》，然后把这三个标准字书抄写，颁布到全国。但是这三部字书都失传了，我们现在看不到。能够看到的就是秦始皇巡游天下的时候，在泰山和琅琊台留下的刻石，这个刻石上的字是李斯写的。我这里是现存的李斯的泰山刻石，这叫小篆（示图）。这个文字大家看，第一不认识，第二像画画，第三非常漂亮。但是有一个缺点就是不好写不好认。我们根据许慎的《说文解字序》可以断定，秦始皇是用小篆统一了全国的文字。但是现在出现了一个和这个历史记载相反的现象，我们出土的很多秦代的简牍，称为秦简，这些秦简上看到的字不是小篆，而是秦代的隶书——秦隶。学术界就出现一种观点，认为秦始皇统一文字既使用了小篆，又用了隶书，是两种书体统一了文字。

   [画外音] 我们来了解一下小篆和隶书的区别。小篆和隶书是两种书写方式，小篆笔划复杂，整齐和谐，写出来的字像图画一样漂亮，但是书写麻烦。隶书笔画比小篆简洁，主要把小篆的圆转笔划改成方折，书写效果略微宽扁，讲究“蚕头燕尾”。

    我认为，秦始皇是用小篆统一了文字，理由有两条：第一，许慎的《说文解字序》说得很清楚；第二，目前存在的秦始皇在各地的刻石全部是小篆。刻石是秦始皇公布的，由李斯撰写的，这些最有名的文字都是小篆，只能说明秦始皇是用小篆统一的。既然秦始皇用小篆统一文字，为什么出土的秦简上大部分是秦代的隶书呢？有两种说法，一种是当今一些历史学家所说的，是用小篆和隶书两种书体统一的。我的看法则不同，我觉得，是秦始皇用小篆统一文字的做法失败了。我们知道中国文字大体上发展的顺序，殷商时期是甲骨文，之后是金文，之后是大篆，之后是小篆，小篆之后是隶书，隶书之后是行书，楷书。楷书是在西晋出现的。文字的功能是交流，文字有没有生命力取决于文字是不是便于书写，便于识认。在这种情况下，我觉得小篆虽然很漂亮，但是不好写，这样就出现了隶书。谈到隶书还有四个小问题：第一，什么是隶书？第二，是谁创造了隶书？第三，为什么秦始皇不用隶书统一文字？第四，对用小篆统一文字的评价。我们先说什么叫隶书，有两种说法，占主导地位的说法是西晋的一个书论家叫卫恒，他写过一本书叫《四体书势》。卫恒写了这样一个故事，秦代有一个人叫程邈，这个人犯了罪罚去做劳役，在做劳役期间，他发现秦代的司法官用小篆写的司法文书非常难认，然后他就发明了一种替代的书写文体，这就是隶书。后来这个事被秦始皇知道了，秦始皇就赦免了程邈的罪，让他做御史，专门用隶书写文书。由于程邈本身是个徒隶，文体又是在徒隶中流行的，所以就叫做隶书。这是目前主导的说法，这个说法没有道理，我不赞成，我主张另外一种说法，就是隶书的“隶”是隶属的意思，隶书是隶属于某一种书体的简便书写文体，隶书是隶属于大篆的。大篆很混乱，很难写，有些人在书写的过程中就慢慢地改造大篆，创造了一种古代的隶书体。文字也好，书体也好，绝不是一个人能够创造的，只有大家集体创造的，人们才认同，才便于交流，所以说程邈造隶书的说法不可靠。我举一个例子，秦代李斯用小篆书写文字的时候，其实那时就已经出现隶书了。大家看这个（示图），这是中国书法界非常有名的三块秦简，是1980年在四川青川县发现的，叫青川木牍。这个木牍是在秦武王二年，也就是公元前309年书写的一个关于田地管理的文告。从中我抽出两个字来，大家看和我们今天的隶书非常接近，这说明在秦武王时期秦国已经出现了隶书。秦始皇统一文字的做法本身是对的，但是他给我们留下了遗憾，就是没有用最简便的、最好写的秦隶，而是用了最好看、最华丽的小篆。隶书没有小篆好看，但是实用，所以秦始皇依靠他的政令推行小篆的结果，导致小篆实际上没有被老百姓接受。大量出土的秦简用的都是秦隶，而不是秦篆就说明了问题。秦始皇喜欢小篆，表明了他的爱美心理，连文字都要选择整齐的、漂亮的小篆，他的出发点很好，手段也很强硬，但是他用政令推行的统一文字失败了。文字的流行也有自身的规律，就是“从俗，从简”，违背了这个原则，人们就不去用。

    我们当然应该肯定秦始皇在统一中国文字上功不可没，他主观上是为了加强统治，却在客观上大大便利了思想的统一，特别是对于我们这个多民族统一国家的形成发挥了巨大的作用，成为维护中国统一的一种无形力量。中国地方太大，方言众多，我们现在很多地方话都听不懂，幸亏我们有统一的文字，一看文字就全懂了。所以文字的统一弥合了方言多样化带来的交流上的障碍，文字成了跨越时空，传承中华文化的一个载体，对形成中华民族统一的心理，统一的文化发挥着巨大的作用。但是秦始皇统一中国文字采取了华美整齐的小篆，而没有采取简便易写的隶书，只能说他在秦代统一文字的工作并没有真正完成。到了汉代通行隶书，秦始皇的“书同文”的愿望才得以真正实现。所以，小篆成为中国文字书写体中最短命的一种书体，因为它流传的时间最短。隶书能够取代小篆，原因在于书写工具。中国的书写工具是毛笔，传说毛笔是秦始皇手下的大将蒙恬发明的，这个我们姑且不论，至少说明秦代已经有了毛笔。毛笔笔头非常柔软，和硬笔书法不同，所以毛笔在书写的时候，很容易写成蚕头燕尾的隶书，这就是隶书之所以能取代小篆的道理。现在用圆珠笔写隶书也不好写，写硬笔书法好写，书体的流行取决于书写工具。这是我们讲的秦始皇在文化上巩固统一的重大措施，统一文字。

    在经济上，秦始皇也采取措施进行统一，有两个很重要的方面：第一，统一货币；第二，统一度量衡。货币就是钱。战国时期六国的货币都不同，这张图大家可以看看（示图），这是战国时期六国的货币。布币像一个农具，镈，这是韩、赵、魏三国使用的货币；刀币是齐、赵、燕这些国家流行的；秦半两是秦国使用的圆形货币，就是后来秦始皇统一天下的货币，一块钱是半两；金币是楚国的货币。你说货币如果不统一，怎么去交换？货币不统一经济就不能统一。而且战国时期的货币还有一个弊端，就是谁都可以造钱。秦始皇实行货币的制造权收归国有，这一条是关系国家巩固统一的重要措施。为什么汉代汉景帝时期出现了吴楚七国之乱？是因为吴王刘濞可以开铜山自己造钱，当然他就富了。有钱就可以招兵买马，买兵器，就可以造反。秦始皇统一货币，首先只有国家才能发行货币，再一个，把全国的货币统一成上币和下币两种，上币是黄金，下币是秦半两。这样一来，秦始皇就掌握了国家的经济命脉，这是当皇帝必不可少的。秦始皇这一招很灵，把钱袋子管起来了。我们说秦始皇统一文字不太成功，但是统一货币却非常成功。大家看这个秦半两（示图），把这几个货币比较一下，看哪个放在口袋里面最方便。秦半两为什么能通行？第一它的外形是圆的很实用，再一个，它外圆内方，符合中国古典哲学道理。中国古典哲学讲究天圆地方，因而秦半两立即通行天下。所以光靠权力去强制推行一个东西不一定能成功，凡是能成功的，必然是符合实际的。文字，一定好写好认，钱币一定要好用，携带方便。第二条措施就是统一度量衡。度量衡是三种量具——度，量长短；量，量容器；衡，量重量。战国时期，各国的度量衡也不统一，就拿尺子来说，目前传世的战国铜尺，出土的有四把，分别是22.3厘米、22.5厘米、22.7厘米和23.1厘米，四把尺子都不一样，所以战国时期这个“度”不统一。再说量具，量具名称不一样，大小不一样，各国乱七八糟。最后说称重量的衡，七国也是各有各的秤，都不一样。度量衡的不统一使得交流极不方便，对赋税也不公平，按照什么标准？没有一个统一的标准肯定不行，所以，度量衡的统一是必然的。秦始皇在统一度量衡的尺子时规定一律都是23.1厘米，这样我们就可以知道，秦始皇佩带的剑七尺长，就可以换算成现在的长度了。

    秦始皇统一文字，统一货币，统一度量衡，都是为了巩固刚刚诞生的秦帝国，这些措施总的来说是积极的，它对于中国第一个封建的中央集权帝国发挥了巨大的作用。我们这两集讲到了政治制度、文化政策、还有经济措施上对全国统一做的一些工作。还有一些没有讲到，比如在军事上和其它方面，秦始皇还采取了什么办法来巩固自己的帝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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